“爹……”
“住嘴!为什麽!为什麽这一次是我公输璇的儿子!”
他都知道了,一切的一切。
轰得一声,皇甫翰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到清醒过来,他已掐著公输璇的脖子要置他於死地。
他永远忘不了,公输璇用怎样的眼神看他。
痛恨,愤怒还有鄙夷。
“翰!放手!”
柔软如凉丝的嗓音,此刻却像一把尖刀狠狠地cha在他心上。
完了,什麽都完了。
猛地放手,弹开两步。
看著地上揪著襟口喘气的公输璇,皇甫翰像是被滚水烫到,浑身一震,清醒过来。
“你……”
像极了!像极了!
公输璇狠狠掸开想要扶他的手。
皇甫翰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神似公输月的人摇摇晃晃地起身。
“爹。”
“住口!”
公输月双眉轻锁,沈默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你都知道了……我早打算和你说的,本来就没必要瞒著……”
“混账!”
一直完好的茶碗从耳边呼啸而过,撞在身後的墙上,摔了个粉碎。
公输璇的发带散开,整个人都陷入混乱的癫狂中。
“如果没有你!先皇不会死!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他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
若不是那年,有人手持玉扇搅乱一池chūn水,便没有今天,有人穷尽血泪只求没有当年。
“翰。”身旁有手轻轻扣住他。
与他同样冰凉,却同是充满勇气。
皇甫翰觉得稍稍恢复了气力,转脸轻轻一笑。
“皇甫翰!你不能害他!不归!你凭什麽伤他!”
害谁?月麽?谁要害他?我麽?
那笑意顿僵,虚弱地挂在脸上。
癫狂之下吐露的言语,如一把重锤砸在胸口,令他无法呼吸。
公输璇说得没错,他不能害月。
他能给月什麽?
半年?一辈子?
哈哈,别扯了!他给起麽?
“翰?”
手中的掌冰凉如铁,公输月心知皇帝的状况,不禁心急。
“我还有事……先回御书房。”
抽出手掌,转身便走。
公输月心急地想要追上去,却被公输璇一把拉住。
他双目通红似血。
“你们……你们都疯了!”
倾尽天下129 美qiáng 帝王受
皇甫翰从来不知道抬起脚步是这样困难的事qíng。
“皇上!皇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他,转头一望竟是急忙赶来的原诚。
他一向行事沈著,究竟出了什麽事令他这样慌张?
夜风习习,就连最皎洁的月亮今夜也显得浑浊。像是她落在信笺上的最後一滴眼泪,模糊而伤感。
萧子瑕见一切准备就绪,便将早准备好的书信趁萧鸿章不注意塞给了水袖。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天亮後送给皇上。
水袖不疑有他地接过,听命退下去。
走时还不忘调皮地回头朝她眨眼睛。
萧子瑕一笑,却又流下泪来。
“子瑕?”
“父亲此次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她正襟危坐却不想谈判。伸手斟了一壶酒,无限风流地一饮而尽,神韵与这一身红衣般配极了。
难得的开门见山,萧鸿章沈吟了一下,开口道:“皇帝最近残害了不少萧家人,这你也是知道的。自你娘死後……”
“所以呢?”
“什麽?”被打断的萧鸿章抬头看向一脸冷静的女儿。
“所以你要我怎麽做?”
“上次的药……还有剩麽?”
萧子瑕早知此话,盈盈水目凝著萧鸿章,其中有万千波澜却又不能道尽。
“你不是说,上一次是最後一次?”
一时语塞,难以辩解,便惟有承认:“小皇帝的身体确实硬朗,三番五次下药也毒不倒他。
眼下,他的人渐渐扰乱了局势,我们……我们为了保住萧家便惟有棋行险著啊!”
“爹的意思是,要我谋害皇上?”
她的嗓音清冽柔软,丝毫不见扭捏惧畏,那双眼目闪著凛冽的冷光,让萧鸿章不禁心生寒意。
“你……”萧鸿章望著陌生的女儿,不知说什麽好。
心烦地执杯,一饮而尽。
“朝堂之上唯有君臣,成王败寇,只有下得了手,险中求胜,方有一线生机。”重重地搁下杯,双目微眯。
一杯酒不足够醉人,可他确实醉了。
yù望权势也能醉人。
“爹。”萧子瑕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突然想明白了。
“你说得没错,只有下得了手,才能险中求胜。”
拿起桌上的汤匙,从胸口掏出一方白帕轻轻拭著,直到确认擦gān净了,才将勺放入汤内搅拌了一下。
亲手为萧鸿章盛了一碗汤,递到跟前。
萧鸿章仍危险地眯著眼:“你是说你要对皇帝下手?”
萧子瑕不置可否,为自己也盛了一碗。
“爹尝尝这汤,是暇儿亲手熬的。熬了好久……好久。”
萧鸿章望了望桌上的汤,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心中忽地窜起一阵不安。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汤……喝不得。
“爹?”萧子瑕推了推发怔的萧鸿章。萧鸿章吓了一跳,将那汤推得远了些。
萧子瑕突然看出了萧鸿章的心思,像是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当场愣在那。
萧鸿章见她如此,心抽疼起来。
“子瑕……”伸手想要拍她的肩,却被掸开。
女子的面上浮现出无奈惨烈的笑:“爹,事到如今,你……你还是不愿相信人心?”
被此问搅乱了心湖,一时哑口无言。
“你不信皇帝,不信赵舆清,眼下竟连瑕儿也不信?”她边哭边笑地端起汤碗,也顾不得烫,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碰”得摔碎了碗,豔丽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决绝:“我倒宁愿这汤里有毒,好毒醒我。不再相信那年花下真的有父慈母爱。”
见状,萧鸿章心痛不已。
“爹……爹相信你,爹喝,爹喝!”他从来疼爱这个女儿,哪见过她这方颓态,慌忙执碗喝下那碗煲汤,举起示意她看:“看,爹都喝了,一滴不剩。我们瑕儿的手艺就是好,比那龙溪厨子煮的都要好喝千倍万倍!”
萧子瑕不语,两行剔透的珠泪顺著粉面缓缓流下,颊上只留两道浅影,胭脂水粉晕染开来,却不显láng狈,反倒有种将一切置之度外的豪气。
醒,需酒对星。可深宫冷院,偏偏此刻没有风月,更没有星,这都是命。
权势争斗的漩涡,从来没有谁能够全身而退,何况她从未想过能挣脱这张用血泪织的网。
倾尽天下130 美qiáng 帝王受
眼前模糊了,不知是否是泪。
她挣扎著起身,居高临下地望著揪著襟口说不出话的萧鸿章。
这汤里没毒,却有血泪,可血泪却比任何东西都毒。
“爹。你常说瑕儿跳的舞比府上任何牡丹盛开的姿态都美,瑕儿跳给你看。”
一身火红的凤袍,像是朵绽在夜色中的血花,轻纱抚幔,豔色撩人。
她挣扎著踮起脚尖奋力想在最後的最後留给自己一曲蒹葭。
她够美也够端庄,却偏偏碰上了一个谜。
皇甫翰从来不懂得欣赏。
他无心去看,不是她不美,而是他早见过更美的荼靡。一把折扇,还有……一袭白衣。
久行君恐荣华处,半城烟雨半城沙。
她踉跄著碰倒了烛台,火焰跳跃著窜上了红色的帐帘,弥漫开来。
就如那夜,她初见他,一种莫名的qíng愫便袭上心头,一发而不可收拾。
以致她抱著卑微奢望,也只是想他活下去。
不过是游园酿成的一场惊梦,醒来会不会悔不当初?
她狂乱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终於停下了,跌坐在圆睁著眼的萧鸿章身边。
“解药呢!解药!”萧鸿章只觉喉头如火烧,灼痛感混杂著腹中刀绞般的剧痛。濒死的恐惧令他的嗓音虚弱而喑哑。
萧子瑕像是一下子清醒了,哭喊著,泪流满面:“爹,你放过他吧,他是个好皇帝!有他在天下才会太平,寻常人家才能父慈母爱!你在一天,他便危险一天!爹!我们都放过他,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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