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荷花塘的荷花甚盛,然而行人的目光却始终不全聚於其上。塘边一行人行意恣肆,翩翩而行。那意气足比呆立於淤泥中的荷花qiáng了不知道多少倍。
人们一面小声议论著今年的花似乎比不上赏花之人,一面吟著诗词。走到花开最豔的南面去了。
惜,被拿来与极负盛名的花儿作比的人,似乎对满塘的花没多大兴趣──“这是什麽?”锁眉望著公输月手中的东西。
“荷叶饭。”张嘴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嚼著甜丝丝的米粒,含糊地回答。
“是什麽?”
“就是荷叶包著的饭。”将刚从笼上拿下的饭包塞进皇甫翰手中,不归扬眉:“江南道地的小吃,京城不常见。”
“我帮你剥!”一双粉嘟嘟的小手伸过来。刚把自己那份消灭掉的公输月自告奋勇。
看著他三下五除二地剥了荷叶,将裹著豆沙馅的饭团送到面前,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甜。
从不喜欢甜食的味蕾一下子绽开,甜蜜从舌尖窜上来。怔怔地细嚼。
江南的柔腻似乎都聚集在这小小的一口上,齿间有荷叶的幽香,豆沙的甘浓还有……“再吃一口!”举著的小手酸起来,公输月见皇甫翰愣愣地出神忙提醒。
还有……天真地举著手,喂他吃饭的人。
尊贵的嘴巴又一次张开,不顾矜持地大口嚼著甜甜的饭粒。
看著小的孩子不亦乐乎地喂著大的,不归仍想持著冷清的架子,却一不小心让笑意从袒露著的半边眉角泄出来。
天真,甜蜜。当年的自己是否也曾有过这份心qíng?
这一小小的解颐落在路人的眼里,静坐著的人拿起一旁的耆糙,轻轻掐算。最终重重叹出一口气来:“皆是绝颜媚骨的皮囊,又注定要落了浊象。”
不归转身向那端坐、摆著算命摊子之人横去一眼。
“有趣有趣,一样的相貌,却一个绝qíng,一个痴心。”见不归望自己,那算命之人却一点没有收声的打算,仍是不住地摇头。
听闻那人不知收敛的又一声叹息,不归的心一凛。
正要发作,却又想到这道士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忙转身看向仍嬉戏著的两个孩子。
天真的笑容猛撞入眼帘。
後退几步,站住。
不会是月。
那麽,绝qíng说的是……
目光顿放到张口嚼饭的皇甫翰脸上。
一样的眉目,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眼神……
就连擦去嘴角饭粒的动作都与数十年前的某人极像。
眼前稚气未脱却已有几分冷清的孩子,与如今高坐在龙椅上的人一样。
想必将来那绝qíng的本事也不会比当今圣上差。倒是个当皇帝的好苗苗!
又想起那人绝然转身的模样,不归哪还有赏荷的心qíng。
“吃好了?”
孩子闹得也差不多了。
皇甫翰说已吃饱,可公输月却仍不依不挠地要他吃下最後一口。
“好了便回去吧。”
“回去?”
怪不得老人们常说,小孩子做事没定xing。
这不,不归话音未落,刚还追著皇甫翰的公输月,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过头来,忘了手上还拿著饭团:“为什麽回去了?不再逛逛?”
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虽不知缘由,却也察觉师傅的怒意。公输月不敢再招惹喜怒不定的不归。回头对被自己弄得满脸米粒的皇甫翰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却发现他正盯著别处。
循著目光望去,便见了那算命的小摊子。
“暖暖,这是什麽?”经过这几个月,公输月已经认定皇甫翰是无所不知的。见那人手中拿著从未见过的长杆子糙,便扯了扯皇甫翰的袖子。
“耆糙。算命用的。”被当作百晓的皇甫翰还算配合。
“算命?什麽是算命。”
“就是算将来的命运。”
“命运?”
“就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
“什麽是命?”
“命就是──”一时语塞。是啊,什麽是命?
太傅只教了“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书上之写了“命格天定。”
可──到底什麽是命?迄今皇甫翰还是不明白。
“命就是人不能左右的事。你不愿他发生却仍是发生了的事。譬如,有些人绝qíng,某些人痴心。都是命。”
皇甫翰的眼皮狂跳了几下,掀眼看,原来是不归接下了话茬。
像是嘲讽又像是同qíng:“有人富有四海,却穷得很,有些人一文不名,却富裕。这也是命中注定。”
那带著几分炽意的目光几乎要把皇甫翰烧出个dòng来。
不,确切的说,实在透过皇甫翰看著另外的一个影子。
侧头想了一会儿,小脸上有绽出笑来“还是不懂。”伸出粘糊糊的手拉著皇甫翰,也不顾将对方华丽的缎袍上印了脏兮兮的手印。“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
“哪里都不许……”
不等他说完两个拉著手的孩子已消失在人群中。
黑著脸。
赫赫有名的武林第一人──儒麟余色不归,於大宓九十二年。被两个总角少年弃於荷花塘边。
呜呼哀哉!
倾尽天下 13(美攻qiáng受 帝王受)
临近过年,京城发生了大案子!
闹得满城风雨,就连江南这等闭塞之地的百姓茶余饭後也开始谈起来──辅政三朝的公输家竟生了叛变之意。屋藏龙袍,被前去拜访的萧丞相撞了个正著。
不及禀报圣上,盛怒的丞相便下令抓人。不料公输家的长子血气方刚,上前争辩,却撞上了不长眼的刀剑……喋血大堂。
就在人们心有余悸地讨论著这天大的事时,又一条消息传来:
皇帝心存仁厚,念公输家世代为朝效力,又才丧长子的份上免了死罪,只是一家都贬为庶民。
这消息顿时在民间炸了锅。在颂扬皇帝恩德的同时,人们也纷纷痛骂起公输家。
然而,再大的事被谈论了数月也没了讲头。再加上新年繁忙的庆祝活动,更让百姓无暇摆弄那些谈资。
等新年一过,载道的骂声便少了。再过了几日,就连提都鲜有人提起。
偶尔有做工的男人忽谈及此事,说不定还会被工头的婆娘揪了耳朵:“作死,这关你什麽事?皇帝家的事是你管得来的吗?”
呵,说得好听,可怎麽不想想,风声初透时你是怎麽个奔走相告法的?
虽心里憋屈,可毕竟饭碗在别人手里,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多嘴的男人不敢再讲,只轻轻嘟囔一声做工去了。
如此,不出半月,纯朴的民众便渐渐将这王公琐事忘了个gān净。
不归也因气恼那算命之事,数月没有下山,以至於发生了这种大事,师徒三人却是毫不知qíng。
转目便到正月中旬。元宵佳节即至。纵不归心静如水也抵不住两个孩子齐刷刷的期待的目光。再想到新年他们也是三人冷清地度过,心中有些不忍。
因在一番软磨硬泡下,不归终於允肯元宵节这日带两个徒弟下山游玩。
chūn节刚过,人间还弥漫著一片新chūn的喜庆。
偏安的江南虽远比不上幽京热闹,但毕竟也是山明水秀之处,元宵之际自然也是热闹非凡。
街面之上,巷道两旁,布满了小商小贩摆的摊子。
人们接踵齐肩,自发地欢聚到街上共庆欢节。就连就居深阁的小姐们也是身著华袍,团扇掩面,与仆婢们有说有笑地逛著,手中指著莲花或玉兔状的灯笼,那qíng境好不动人。
在这人轧人的盛况中,有一行人特为显眼。
身材颀长的高削男人一袭青衣,却是青衫比柳絮更浓,搭上那华贵脱俗的气质与独特的铜制面具,更是让行人不住侧目。
有几个胆大的正儿八经地盯著他,可待眼神触及那袒出的半边丽色,皆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地收回目光。
原来民间早有传说,正月十五这天,会有天人下凡,探视民qíng。
而眼前这俊俏却带著几分厉色的容颜分明和画上的仙人有八分相似,也难怪那凡夫俗子不敢久视,大概是怕唐突了神仙。
绝色公子的身畔还随著两个小娃娃。小的看上去才四、五岁,大的也不过七、八岁。
大一点的孩子面容俊朗,那双鹰隼般的利眸,不时地扫视向他们投去注目礼的人们,让本想上前搭话的女子不禁退却。
小的那个则身著锦衣,睁著眼睛好奇地探视周围。一张小脸还未看出棱角,却已是见俏。一双凤眸尤是灵动,目光流转,像是在深思什麽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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