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宏随那女子七拐八绕才来到一房门前,那房门位处角落,门板上也多处破损。
女子敲门,道:“郝公子,有位客官来寻,您可方便?”
屋内传来另一女子声音:“谁呀?”
“芙蓉姐,是我的不是,我一会子再带他过来。”门外女子笑着答道。
“不妨事,只管进来。”这男子声音司徒宏听得清楚,他只觉心中一暖,同时又冰冷彻骨。
女子推开房门,里面胭脂膏粉混合熏香之气扑面而来,比外面更浓重些,屋内一女子斜卧在chuáng前,身上只穿了一件鹅蛋huáng色的小衣,一条水绿的绸裤。再见那男子,虽是一身白色中衣,腰上一条银色汗巾,却仍难掩轩昂美俊。
澍青望见司徒宏只怔了片刻,然后走上前笑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多谢姐姐帮忙为他引路。“那女子笑着寒喧两句便离开了,宏却立在门口纹丝未动。
澍青瞟了宏一眼,边转身边随口道:“进来吧。”
“我们到外面,我有话问你。”
“外面是玉亭楼里姐姐们生意的地方,若有话讲还是这里方便。”
“去房外!”
澍青此时又转过身,目视宏,淡淡道:“外面天寒地冻,我这身打扮怕不好,你有话尽管说,这芙蓉姐姐不是外人。“说着回头对那女子一笑。
司徒宏瞥一眼chuáng榻上的女子,面带笑容却并不自然。虽有脂粉装饰,也能看出有些年纪,只是一双汪汪美目有几分姿色,此时她也正望向司徒宏。
“你若不说就算了,我还有事。”澍青冷冷又道宏只觉今生头次经历这般屈rǔ,他低头,咬牙,紧闭双目,似将这些羞rǔ一一咽下,然后迈进房门,转身将门掩住。再转过身,却见澍青坐在棕木椅上,目视前方一香熏炉,似在沉吟。
二人目光再次相接,宏开口:“青哥突然不辞而别,留笺也是寥寥几句,宏愚钝,还望哥哥能明示。“
“我无话可讲。”澍青依然淡淡答道。
宏深吁一声,道:“我知爹娘定是为难哥哥,不但出手伤你,必定也在言语上rǔ没哥哥,以哥哥的xingqíng,这样愤而出走,也是常qíng,我不怪你……“澍青打断他道:“你想偏颇了,你爹娘固然如你所说那般,但我并非因此而走……”
宏急切发问:“那又是为何?”
见澍青仍不言语,司徒宏再望一眼屋中的女子,牙根一咬,将所有高傲心xing压下,只道:“我知自己顽劣,很多时随xing,我们一起时,青哥总让我,时间长了,恐也是厌烦,我……今后宏可以一一改了。若哥哥嫌我对双亲不孝……我也承认,只等我自己立世那时,定会加倍孝敬爹娘。或哥哥认为我做事不够用心……“对面澍青竟轻轻一笑:打断宏,冷冷道:“你也是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的丈夫,说这番话,也不怕芙蓉姐姐笑你。“他说着起身,走到女子面前,那女子一双纤纤玉手立刻轻搭在澍青手中,澍青再向宏望去,只见他面色紫青,双唇微颤,呆站在那里。澍青又笑道:“贤弟无需再为那些事qíng烦恼,更不必探个究竟,不如让芙蓉姐姐为我们抚上一曲,姐姐的琴声确实妙不可言。“司徒宏双目早荧光点点,朦胧中只见澍青与chuáng上女子含qíng脉脉,眉来眼去,百般chūnqíng,宏未等那泪水夺眶而出,已拔出双剑向澍青刺去。澍青微微一惊,忙松开惊叫的女子,空手抵挡宏的出击,司徒宏手疾眼快,避开澍青双掌,又是一个翻波跳làng,宝剑直奔澍青心口而来。澍青只一猫腰,顺手将旁边花瓶迎上那剑,一声脆响,旁边女子惊呼连连,司徒宏怒不可遏,反手对那女子就是一剑。
“宏!”澍青一声厉呵,一个双龙探头,再加入内力,将司徒宏击出几步之外。然后连忙扶起那女子问道:“姐姐可安好?”女子似是被吓得只知张嘴,并不答话。
澍青抬头,见对面宏只一手提剑,另一手扶住墙壁微微喘息,澍青怒道:“己所不yù,勿施予人,你我争斗,怎可乱伤无辜!“
未等司徒宏答话,这时一女童闯进屋来,哭闹着口中大叫“娘。”小童一把扑到女子怀中,哭泣的女子又被澍青所拥,只见这一家三口好生凄凉。
司徒宏面对这幕,顿觉万念俱灰,不但眼前那人十分可憎,就连自己也该千刀万刮,一了百了。他恨恨开口:“张澍青,你果然懂得怜香惜玉,好,我不伤你家眷,只与你理论。“说着,挥剑又奔澍青而来。
此时,宏再无杂念,心中只想如何与那人同归于尽,内力附于剑上,使尽浑身解数,招招发狠,剑剑夺命,不知不觉中,宇程剑法竟用的出神入画。澍青功夫虽远在司徒宏之上,却似内力不足,底气薄弱,又无兵器在手,几招下来,竟被bī得连连后退。宏看准空档,举剑来刺,先被澍青一挡,宝剑飞出手外,垂直而落,宏右手扬起接剑,无瑕多虑,竟紧握剑锋,反手对着澍青就是一刺。
宝剑前端正入澍青左臂,后端置于宏右手,血珠滴滴纷落,司徒宏手下鲜血似淌得更快,二人脚下已成血洼。宏与澍青都怔住,凝视对方,缓缓,只听澍青道:“你这是何苦!……“
司徒宏一听这话早泪眼朦朦,道“我只是诧异,自己在你心中竟这般无足轻重……”
二人静默片刻:“快松开剑,你想废了那手!”澍青说着伸右手在宏右臂上轻轻一点,宏将手松开,伤口处更是血流如柱,澍青咬牙将宝剑从自己臂上快速拔出,然后握住宏的左腕,又将他几处xué脉一一点了,再从身上摸出药粉撒入患处,自chuáng上撤过一条女子所用衣带为司徒宏裹好伤伤处。
司徒宏静静见他做完这些,才以右手握住自己左臂,面色青白,似有些不支,后退坐在椅子里。再细见那左臂,几日前曾被父亲及自己两次所伤,此时又是鲜血淋淋。见澍青微闭双目,靠住椅背,象是已无力为自己处理伤患。
司徒宏这样看着,觉心口剧痛远胜皮ròu之苦,他恍惚着开口:“哥哥又是何苦?”
澍青睁开双目,淡然道:“我也不想瞒你……我见你爹娘实在可怜,澍青自小无父母身边爱护,总羡慕那些天伦亲qíng,你却生在福中毫不知觉。我不忍让二位老人伤心。……再有我这人从前一向喜好云游四海,也不免处处留qíng,那些孽缘我虽都记挂在心,却不愿成为羁绊。你却不同,总想只此一qíng且生生世世,我颇感重负。““原来你是惧怕有所担当。”
澍青面色平静,答道:“如能淡淡相jiāo,我会记挂着你。”
司徒宏在那里怔了半晌,缓慢却是恨恨说道:“一派胡言!”司徒宏怒视澍青:
“自你被我救下,从未与我诚意相待,我也是自己愚笨,视你为知己,被你窥出端倪,便以那心经冷也不可练热也不可练的谎话,将我爹娘支开,然后你心意得逞。
时间一长,又觉不过尔尔……“
澍青听着,恹然苦涩一笑,他轻轻答道:“也不必多讲,我如今就是不愿再与你jiāo好,若你对我真心,总该再顺我意。况且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寻回我的心思,不如自今日起我们只当是兄弟。“
司徒宏不再答话,他注视张澍青,左手宝剑缓缓提起,直指澍青喉下,澍青无丝毫惊讶,更不躲闪,似轻叹一声,闭住美目,一声不响。
司徒宏目视宝剑之下一条血线自澍青脖颈缓缓而动,将雪白衣襟染至绯色。数次被宏qiáng收入心中的泪水再也不可自控,yù要泉涌,司徒宏猛地收了宝剑,转身,夺门而出,隐隐地似有女子惊叫:“郝公子!”
司徒宏也不理会外面早围住的人群,一个纵身,跳下楼去,飞奔出玉亭楼。
二十、七爷
店家伸长脖颈向外张望,远远见一佩剑布衣后生踏积雪,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来,不多时,那少年抬腿已进店门,店家见他衣衫不整,还有斑驳血痕,连忙上前,哪料到,这年轻人怒目圆睁,大声呵道:“怎的怕爷爷我没银子给你!”
店家不敢再说,只让那人落座。少年伸手在自己怀中摸出大把碎银,啪地拍在桌上,对店小二喊道:“都拿去,只管快拿好酒好菜,酒要上好的!”
店家急忙收了钱,陪笑脸道:“客官稍候,小的马上就给您拿最好的酒菜。”
司徒宏面对满桌菜肴看也不看,只顾一劲吃酒,眼前已有七八个空酒壶撂在旁边。
举目再向四处望去,店里只有自己一桌,还有那店小二在前面候着。司徒宏也不在意,只管再饮,直到那小二过来,笑着小心道:“这位客官,时候已不早,您今日且吃这些,明日再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筱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