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_风弄【5部完结+番外】(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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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随口拍一下马屁,咏棋却听得剐心似的疼,脸上像挨了一巴掌似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冷宫里天寒地冻,他绝不能弃母亲丽妃于不顾。

  嘴里上下牙关都几乎咬裂了,才低声道:“内室,我能去看书吗?”

  那是太子殿中的要紧地方,一般人不让进的,何况他是有诏令软禁自省的。他暗藏居心的问着,既怕常得富不允,又隐隐希童一着常得富不允。

  不料,常得富早得到吩咐,凡事都由着他,只要哄得咏棋欢喜就好,当然咏棋说什么都点头,毫不犹豫地道:“殿下这说的什么话,这殿里怎会有殿下不能去的地方?等殿下梳洗好了,吃过早点,我就陪殿下过去。”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咏棋又惊又愕,站在原地又怔了片刻。

  不一会儿,负责梳洗的宫女们已经端着热气氤氲的银盆进来,咏棋站在那儿被她们伺候,满心彷徨,抬头一看,脸色大变。

  何九年那张能令他做噩梦的脸又跳进了眼帘。

  好像一根驱赶着他的棍子,忽然戳到了心上。

  何九年却好像根本没瞧见他一样,规规矩矩的垂手敛眉,双手捧着准备给咏棋换上的坎肩。

  “殿下,怎么了?”常得富问。

  “没什么……”

  梳洗之后换好衣裳,站了多时,咏棋已经有些头昏眼花。他唯恐自己不留神晕过去,连忙往后退两步,顺势坐在chuáng边。

  早饭上来,匆匆吃了一点,就叫撤了。

  常得富做事倒也麻利,早饭一撤,又过来请安,说要陪他过去内室。

  咏棋道:“你太呱噪了,跟在身边,我怎么看书?”

  常得富讪讪一笑,“那……那小的不敢跟着去了。反正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一声就好,小的立即过来伺候。”

  咏棋借口要看书,单独进了内室。

  内室比书房狭小,阳光也不充沛,一跨进门,便有yīn森森的感觉。

  咏棋站在门口,朝四周看了看,直有一股哽咽似的伤感。

  他当太子时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对内室当然也有一番布置。如今一看,昔日珍爱的几套孤本还放在老地方,角落里仍然摆着huáng花梨三足香几,对面矗着的,依旧是自己从前亲挑的榆木凤纹曲屏。

  竞真如常得富所言,一丝一毫,俱都未变。

  其实咏善保留他的东西,咏棋早就知道,但从没此时这般感动,举目四望,热泪已经夺眶而出。

  怔怔站了良久,叹息不断。

  他迟疑地走到墙边,缓缓摸索着。

  过去在内室里,他也曾经制过暗格,希望咏善不会连这个也保留着吧。

  咏棋找到暗格的枢纽,往里一按,听见轻轻的“卡” 一声。

  暗格打开来。

  朝里一看,更是伤心不已。

  这弟弟虽然聪慧jīng明,对自己却实在痴得让人伤心。

  咏棋双手发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打开看了两三件,就发现了恭无悔的亲笔信。

  臣以妄语入罪,身陷天牢,闻于雷霆,不胜惶恐。

  唯太子殿下亲至开导,嘱咐谆谆,训无悔以臣于尊君之道,恩而亲厚。臣反思再三,涕零不已。

  愿、王此字据,望殿下藏之,以观无悔之改过也。

  至善之言,苍天佑之。

  果然如丽妃所言,上面“太子殿下亲至”几字,足以证明咏善曾经悄悄去过天牢,私下和恭无悔见面。

  这种虽是小事,但若落入父皇眼中,对于咏善这坐在最敏感的太子位上的人来说,也极可能会成为灾难。

  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罪名。

  小则是无旨意擅入天牢,太子莽撞,惹皇上不悦;大则是置国法于不顾,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殿下。”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

  咏棋正拿着那信在细瞧,如闻雷轰,浑身汗毛骤然炸起,条地转身,对上何九年的脸,“你……你怎么进来了?”极低极嘶哑的问。

  何九年却异常沉着, “常总管忙着别的事,小的趁没人看见,进来瞧瞧殿下。”目光一转,停在咏棋手上,“这就是恭无悔在天牢里写给当今太子的信?”

  咏棋把信猛地攥紧了,生怕何九年抢走似的,咬牙道:“你,给我出去。”

  他鲜少这样厉色,何九年也是一愕,随即明白了几分。何九年退了两步,以示并无恶意,朝咏棋躬了躬身子,道:“小的知道殿下素无害人之心,眼下迫不得已,娘娘也仅求个自保,这东西藏在娘娘手里,绝不会放到皇上面前去,只是让淑妃忌惮点罢了。究竟该怎么做,殿下自决,只盼……”踌躇一下,轻轻道:“只盼殿下对太子殿下有兄弟之义,却也……却也别忘了和娘娘的母子之qíng。”

  说完,低了低头,缓缓退了出去。

  咏棋看着何九年出去,笼罩在头顶的乌云非但没有褪去,反而压得更低,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兄弟之义?

  母子之qíng?

  咏棋苦笑,五指发酸,他才想起自己还死死攥着恭无悔的信,低头一看,早捏成了一团发皱的酸菜般。

  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若要不做这事,可怜母亲被关在冷宫,恐怕真的就被淑妃害了;若做这事,咏善平日如何待他,种种小事都涌上心头,实在狠不下心肠。

  虽然顺利偷到书信,却无比的失魂落魄。

  慢慢地走出内室,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又充满喜悦的声音,“咏棋哥哥!”

  咏棋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咏临从门角边朝自己快活地跑过来,常得富一脸疑惑地跟在后面,要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咏临?你怎么进来的?”

  “想见哥哥,就来了。”咏临是一路跑来的,大雪天,却热出一身大汗,到了咏棋面前,忽然凝住笑脸, “哥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也学常得富那样,伸手就探。

  咏棋举手一挡,往后退了一步,不悦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见面就乱动手?”蹙起眉头。

  咏临向来和他胡闹惯了,被他忽然一挡,愣了好一会儿,想起昨天的事,自己反而先尴尬起来,红着脸不再作声。

  咏棋问:“你怎么进来的?咏善不是说,再不许你来这里吗?”

  提起这个,咏临才又打起了jīng神,赶紧道:“你猜也猜不到,咏善哥哥忽然开窍了,答应让我带你走。”

  咏棋一听,却如晴天霹雳般,脸色剧变,“他让你带我走?他……他怎么会答应?”

  “你不信?常得富也不信,他要挡着门不让我进来呢,这混蛋东西。”

  常得富在旁边苦笑着赔小心, “咏临殿下,小的哪有这么大的狗胆?是太子殿下……”

  “你少给我两面三刀!要不是咏善哥哥给了我信物,还让他的侍卫跟着我来,你小子还不犯上作乱的打算把我撵出去?常得富,你长本事了,居然敢对付起皇子来了。”

  咏棋不理会常得富的事,对咏临道:“咏善怎么无缘无故给你信物?”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那哥哥早该反省己过,改正错误了。他若有长进,我还肯认他是我哥哥,不然……”咏临悻悻地抱怨了两句,转而看见常得富还赖在一边不走,对常得富凶狠地一瞪眼, “你还站在那gān嘛?等着挨揍吗?告诉你,昨天挨打的事,我可没忘记你的帐,以后自然给你一次清算gān净!”

  常得富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小内侍跑进来道:“常总管,太子殿下派人传话,要你到库房把绿釉浮雕走shòu灯取出来,送到咏升殿下那去。还有,前两天得的盘长缠枝纹镶珊瑚银冠,也一并带过去,送给谨妃娘娘。”

  “这就来。”常得富正尴尬,得了个下台阶,赶紧告退。

  反正咏临手中有咏善的信物,他留下也奈何不了这位皇子。

  赶走了常得富,咏临才对咏棋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咏棋哥哥,夜长梦多,快跟我走。也不用收拾东西,我那里样样齐全,你只当到了自己家,想使什么开口就是。只要到了我那……”

  “我不想走。”

  “……就算我那哥哥又起了坏心,爪子也伸不进我的门坎……思?你刚刚说什么?”

  咏棋低头看着脚尖。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毫无道理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悠悠逸出了唇,好像那只是一缕摸不着的烟。

  无数个念头在脑里翻滚,咏善怎么了?他怎么忽然要咏临带自己走。

  是觉得会出事?还是嫌自己碍事了?

  或者,开始怀疑自己会在太子殿gān见不得人的事?

  身上藏着信的地方热得可怕,就如藏了一块罪恶的烧红烙铁,咏棋恨不得那真是一块烙铁,被烫穿了心肺,直接死了倒还不错。

  但他死了,母亲岂不也没了活路?

  他抬眼看了看咏临,轻轻道:“我不走。”

  咏临愕然,愕然之后,忽然脸上浮出压抑的怒气,“为什么?”

  “咏善,其实对我不错。我在这挺好。”

  “挺好?”咏临低吼起来,眼珠好像老虎似的瞪成圆形,盯着咏棋看了一下,磨着牙,压低声音道:“哥哥,你别胡涂,你被药迷了。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

  “什么?”咏棋吃惊。

  “chūn药,是chūn药!我们查出来了,他每日都给你下chūn药呢,迷得你都不像从前那个咏棋哥哥了。”

  “不……咏善不会……”

  “放屁!药方我都查到了,还说什么不会。”咏临义愤填膺,“你自己想想,自从到了这里,有没有被人下药的迹象?有没有做什么身不由己的事?”

  “不会的,不会。”咏棋还是摇头,表qíng却变得不确定。

  他想起前阵子晚上睡不着,总觉得浑身火热的事,那股燥热是从前不曾有的,bī着自己抚慰下身,丢尽了脸,咏善还笑言每个男人都会如此。

  chūn药?

  咏棋越想越真:心直往下沉,藏着书信的地方原是灼热的,现在又忽然变成了一块沉甸甸的冰,冻得他几乎发抖。

  那、那人一直在对他下药!

  说着那么贴心的话,打抲护着他,讨他欢心,哄得他什么都信了,原来却,一直在下药!

  在他被药xing弄得尴尬窘迫时,还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宽慰他。

  咏善……

  他心里轻轻念着这名字,眼前视野一片摇晃,骤然一软,脊背撞在后面的廊壁上。

  “哥哥!”咏临赶紧过来伸手要扶。

  咏棋轻轻摆摆手,无力地靠在廊壁上喘气。

  脑子里天旋地转,他抬起手,轻轻捂着嘴,生怕不小心吐出来。

  看见他这样子,咏临也担心起来,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 “哥哥?”忽然举手搧了自己一个耳光,央道:“我说话不留qíng,老毛病了,哥哥你别气。”

  咏棋心里悲凉,仿佛被什么把胸膛一片碾碎了,只剩下一些梗塞的飞灰。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咏善对自己下药,却又清清楚楚确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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