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是乐天派,既然得到皇帝的特许,当然会好好利用,至于那个限度,我自动的将之忽略。
好在皇帝的限度似乎特别大,几次下来,我开始原形毕露,跟在家中一样,毫无章法。皇帝看在眼里,竟然略带宠溺地笑。有时他还会说:“这样子,才是真正的君儿吧?”
小孩子是特别敏感的,皇帝的纵容,令我放开了心,慢慢地,我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兄长,开始亲近他,喜欢赖在他怀里,懂得向他撒娇,耍耍小脾气。
日子过得倒还惬意,偶尔想起我的父母,便生闷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冲着宫女太监发发脾气,皇帝这个时候会不理我,由着我发完脾气之后,我内疚地挨到他怀里,贪婪他怀里的温暖,这时,他会亲亲我的小唇儿,把我当娃娃一样抱在怀里,轻拍着。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些,都是皇帝驯服我的手段。
早朝,我最讨厌早朝!
皇帝哥哥真的太、太坏心,总不让我睡个够,每天早朝,他都要将我从温暖的被子里挖出来,跟他一起上金鸾殿,坐他的龙椅。虽然我知道有许多人对龙椅梦寐以求,可是我对龙椅只有恐惧!坐龙椅坐到屁股生痛,不恐惧才怪!
一开始,我还能规矩的坐于龙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百官在堂下大发议论,商讨国事,可日子一久,我就坐不住了。反正朝堂上的官员对我不再有异议了,没人敢再向皇帝进谏,于是,我胆子大了,开始从龙椅上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在金鸾殿里东摸西看。皇帝并不阻止,由着我顽劣。
我喜欢在百官间穿梭,个子矮小的我,很容易在官员的隙fèng里窜来窜去。这些官员可厉害了,数个时辰下来,纹风不动,直挺而立。想我坐着都闲累,他们站着却从不叫苦。众官员之中,有我的父亲,我的两位兄长。
父亲是丞相,站于首前,大兄长是个武官,二十岁的他便封官为威武将军,为许多人所妒恨羡慕。二兄长是个文官,前年考了个状元,如今被分配到翰林院任职。父亲,兄长们各站一方,我爱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但父亲和兄长们从不曾侧目看我,好像我是个透明人,是一团空气。就算我伸手扯他们的衣摆,他们亦不理睬。有一次我恼怒,便往大哥的脚上狠狠一踩,只听大哥闷哼一声,却qiáng忍着,丝毫不动。我泄气,嘟起嘴儿,踢了踢他,丧气地回到龙椅上。皇帝笑盈盈地捏捏我的颊。“顽皮。”
我抚着微痛的脸颊。我哪里是顽皮了?我只想引起哥哥们的注意呀。除了早朝能看到我的亲人,亲近他们的机会少得可怜,他们竟然从不知把握,太令我失望了。可我也知道,若是他们敢在朝堂上理我,便要承受皇帝的怒气了,不,或许不是怒气,而是煞气!
我,姓了朱,跟了皇帝,是皇帝的孩子,他的弟弟,他的所有物!即使我曾经是丞相的儿子,只要皇帝还在一天,我便不能与我的亲人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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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宫里玩了不到一个月,皇帝便bī我读书写字,跟他的几个弟弟一起学习。我诸多不愿,无奈皇帝哥哥的命令,不得不从。如今的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哪敢造次。这诺大的皇宫,只有他是我的亲人。
第一天进宫中书塾,几个皇子都以好奇的眼神看我。我昂首挺胸,不把这些探索的目光放在眼里。太监领我坐于排于第一位的书案时,有位皇子终于出声了。
“他是谁?怎么可以坐太子的位置?”
我转头,只见我后排的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不满地怒视我。
领我入座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叫小安子,他尖着嗓子对那少年道:“霖皇子,这是皇上的旨意,奴婢只是尊旨行事。”他眼吊得高高的,显然不把少年放在眼里。
那霖皇子憋了一肚子的气,却无处可发,只恨恨地瞪我一眼,我哪会吃亏,不客气地扬眉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当时不知太子之位有何重要,只觉得坐一回太子位置,跟太傅大眼瞪小眼也值了。
我笑,笑得其他皇子都一愣一怔。他们傻呼呼地看着我的笑容,魂都不知丢哪里了。我耸耸肩,转身坐下。夫子咳了数声,后面传来几道失落的吁气声。
宫里的夫子跟我家里的那些夫子一个模样,拿起书来,摇头晃脑的大谈阔论,待他讲得口gān舌燥时,方闲出空档,要求学生将他之前讲的东西重复一遍,他讲了一大堆,谁记得清?所以,当他一开口时,我便开始补眠了。
耳边嗡嗡,像有只蚊子在叫,由于每天要跟皇帝上早朝,我严重睡眠不足,这会儿偷得一点闲,自然急奔周公怀抱。
正当我睡得舒服时,脚luǒ一痛,有人狠狠地踢了我一下。我惊醒,怒吼:“大胆,谁敢踢我!”
课堂上静得出奇。我抬头,看到夫子铁青了脸,chuī胡子瞪眼珠,我只瞥瞥他便甩过头,往后面的人瞪去。坐于我后排的霖皇子无辜地望我,嘴角的贼笑却露了馅。我管他是皇子还是谁,不悦地拍案而起,冲他怒喊:“你,为何踢我!”
霖皇子皱眉,冷声说:“你好大的胆子,竟在韩夫子的课堂上偷睡不说还闹事?”
闹事?我吗?
韩子夫重重地甩下书,起身,严厉地对我说:“课堂上,王子犯错,一样要处罚,伸出手来。”
我一愣,瞅着那一尺长的戒尺在空中弹了几下,发出“”声。心里寒了寒,我可怕死了这细长的东西,想我在家中时,老爱在课堂上捣蛋,夫子就毫不客气的赏我戒尺吃。
身后有人在笑,看来那个霖皇子非常开心我受到惩罚。想不通,想我自小便是人见人爱,小孩子见了爱粘着我,比我大的人见了我爱叫我弟弟,喜欢摸摸我,可进了皇宫,尽招人讨厌。
我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死活不要拿出来。
韩夫子拿尺子在案面上拍了拍,愠怒的神色显示着非要惩罚我不可。
想不到我第一天在宫里上学堂便要受罚。叹口气,为了不气着老夫子,我还是jiāo出了我的手。
“啪——”戒尺落下,我哇的叫出声,手缩回袖子,整个人跳了起来,接着逃跑。这个韩夫子比家中的老家伙要狠太多,几乎是将我往死里打,我才被他打一下,手掌便火辣辣的痛。要是再被他多打几下,我的手不废了才怪。
韩夫子可能还想不到有人会在他的戒尺下逃跑,愣了好一会儿,重重跺脚,在我后头追。我机灵得紧,左躲右闪,他老太龙钟,怎比得上我的灵活。其他皇子更傻了眼,可能从未见过像我这般躲夫子戒尺的。有几个更是笑出声,离了座,站起来看好戏。
“别跑,别跑——不许跑!”夫子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呼叫。
我一边跳,一边扮鬼脸。不跑才怪!手痛得要死哇,我可不要再来几下。那霖皇子一脸错愕,我朝他吐吐舌,他绿了脸。
“你——你——”夫子累得跑不动,弯腰靠在桌边喘气,戒尺颤抖地指着我。我跳上椅子,一脚踩在案桌上,边甩手边chuī气。“老家伙,你打得我好痛!小心我告诉皇帝哥哥,要你老命!”
夫子当下翻白眼,差不多要背过气了。
“你……原来你就是皇兄最近收的娈童?”霖皇子似乎恍然大悟,看我的眼神怪异了起来。
娈童?那是什么?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在他眼里,我好像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二皇兄,什么是娈童啊?”一个年纪较小的皇子问霖皇子。
霖皇子以轻佻的语气对他说:“清弟,娈童就是那些不知廉耻当男人玩物的小孩。你看他,借凭自己一张漂亮的脸蛋,诱惑男人上他,不知羞耻为何物,白丞相有此一子,简直是毁了他白家三代清誉,遗臭万年,为世人所唾弃!”
“咣铛——”
“哎哟——”
霖皇子捂着额头,鲜血从指fèng里汩汩外流,地上的墨砚打着转。我怒不可遏地瞪视他。
我用墨砚砸了他!
我砸他那张污秽的烂嘴!
身边的人全都吓呆了。就是连韩夫子都吓白了脸,掉了手上的戒尺。
我跳下椅子,往门口走去。踏出门槛第一步时,我回头,狠狠地警告他:“管好你的狗嘴!”
甩头,绝然而去,不理身后的哀嚎声和呼叫声。
娈童?
原来,皇帝将我qiáng留于身边,便是要我当那受世人所唾弃的污秽之人?什么我是他的孩子,他的弟弟,他收我在身边,不过是个龌龊理由!大明皇朝,太多男人喜爱漂亮的少年男孩,父兄们禁止我独身一人外出,莫要被不轨之徒拐了去,当时不明所以,老想着逃出府到外面逍遥自在,可现今,我深深体会到父兄的用心。我不是天真小儿,尽管我只有八岁,可我懂得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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