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书房,便看到那人坐在案几前翻阅书简,几上茶杯里雾气嫋然,他手执一只小杯子,慢慢地啄着,好不闲适。
凤天筠顿了顿,勾起嘴角,唤了一声:“阿缘。”
那人抬起头,相貌有几分相似於凤天筠,眼睛却是黑色的,眉心一点痣,略显yīn柔。
“天筠,你且过来。”
凤天筠慢条斯理的来到他身边坐下,凑过去看他手中的文书。
“怎麽?”
揉揉额际,凤天缘叹气。“我本想凌国没了清王,定不堪一击,料不到他们还能如此顽qiáng。”
凤天筠挑了挑眉,笑道:“凌国毕竟是大国,根基很深,岂能像小国一般一击即破。我跟他们打了这麽多年的仗,还能不清楚他们的实力?”
倒了杯茶,递给身边的人,凤天缘道:“你可见到了溟儿?”
“溟儿?”接过杯子,啄了一口。
凤天缘眯起眼,锐利地盯着自己的弟弟。“你应知我说的是何人!”
凤天筠饮尽杯中的茶水,贴近兄长,低声问:“你那想了大半辈子人的儿子麽?”
凤天缘没有推开他,眼神犀利地盯着他。凤天筠没有退却,冷笑一声,扔下手中的杯子。
“那个人死了!他背叛了曦和国,死有余辜!他的儿子,拼死护住自己的仇人,还真是有出息。”
面对凤天筠的怒气,凤天缘面不改色,眼神只是越发冰冷了。“你──杀了溟儿?!”
“呵。”凤天筠眉一挑,不屑地道,“杀他我还嫌他脏了我的剑。”
凤天缘沈默了一会,轻语:“那孩子……太重qíng。”
“嘿,天祈若不是爱上了凌国的那个贱女人,岂能背叛曦和国,最後还赔上自己一家大小的xing命?风司溟倒命大,竟然逃过一劫。”凤天筠冷笑。
想起那已逝的兄长,便恨得咬牙。天祈年少的时候便去凌国,以经商的名义,在凌国白手起家,弱冠之年,娶了一个凌国的女人为妻,生了两子一女,过着普通富商的幸福生活。而实际上,他是曦和国安cha在凌国的间隙,为曦和国卖命。
然而……他死了!
身为曦和国的皇子,却死在了凌国。让凤天筠恼怒痛恨的是,天祈自己故意bào露了身份,引来清王的诛杀令。如果不是天祈多qíng,怎会死於非命?如果不是凌国的那个女人,天祈怎会鬼迷心窍把自己送上刀口?
他爱上了凌国的女人,却又忠於自己的国家,矛盾之际,竟然玉石俱焚!他真无qíng,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看着身边那一脸失落的人,凤天筠叹息,揽过他,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道:“阿缘,你不要再念着天祈了。待我灭了凌国,一解你心头之恨,如何?”
凤天缘没有挣扎,任他拥着自己。“天筠,必须要把溟儿带回曦和国。他这一代,只出了他一个金眸!”
“麻烦。”凤天筠抚额。在那青年睁眼的刹那,看到那双耀眼的金眸,他就知道了,他不能对他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拥有金眸的皇子,是王储!
堂堂一国王储,却给敌国的王爷当侍卫,简直丢了曦和国的脸!
凤天筠越想越气愤。
可是……如今他生死未卜,怎麽向阿缘jiāo代。
“羽儿那丫头呢?”凤天筠转开话题,不想再讨论那该死的王储了。
凤天缘离了他的怀抱,整整衣裳,抽出一本文书,丢给凤天筠。凤天筠接过,翻开一看,不由皱眉。
“曦和国的王子公主果然个个是人jīng。那丫头自小便伶俐,她若就这般简单的死了,枉为公主了。”
当初提出向凌国和亲时,羽儿那丫头最是极积。看似天真的人儿,却一肚子的jīng明。自小极为受宠,皇兄本不yù让她前去和亲,可她自告奋勇,非去不可。
这一去,便不复返了。
那躺在棺木里,被凌国厚葬的尸体,不知是她几号替身。
“她躲去兰国,真当我们查不到?”
“罢了,由她去吧。”凤天缘摇摇头。羽儿自小就有主见,她借此机会来了个金蝉脱壳,必是破釜沈舟,放手一搏了。
“只要她安分守己,便暂且不管她吧。”凤天筠道。对亲qíng,他素来淡薄,皇室中,他只与凤天缘走得最近。
“你打算如何处置武萧?”凤天缘问。
凤天筠摸摸下巴,笑道:“武萧曾是清王的亲信,若能劝降他,就能攻下汉城。”
汉城不像落埒城好攻。汉城在防守上要更为jīng妙。此城形似八卦,暗藏阵法,外围有护城河,河面极宽,需要船只乘渡。上一次能夺得此城,是有内应,如今内应被除,汉城警戒,无孔可入。如果能把武萧劝降,来个里应外合,将事半功倍。
“武萧此人重qíng重义,对清王忠心不二,他是宁死也不会降的。”凤天缘叹气道。清王的亲信,哪能那麽简单便被劝降?
“是人,都有弱点。”凤天筠胸有成竹。“既然他重qíng重义,我便从‘qíng’字入手。”
“哦?”凤天缘挑眉。见凤天筠银眸中闪过yīn狠,执茶杯的手不由的抖了下。
qíng麽?自己又何尝不是困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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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yīn暗的地牢,此时一片明亮。
武萧的待遇不错,没有被严打拷问。自被俘以来,除了关在地牢,倒好吃好住。凤天筠的心思,他又怎能不知呢。可是,若要他背叛凌国,除非他死。
“武萧,你对清王的忠心真可谓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凤天筠坐在牢外的椅子上,笑眯眯地对牢室中的武萧道。
武萧充耳不闻,只管吃着牢饭。有酒有ròu,好不痛快。他倒不担心酒菜被下毒,既然凤天筠想利用他,就不会多此一举。
“武萧,难道你就不管妻儿了?”凤天筠身边的副官高声问牢中的人。
夹菜的筷子一顿,武萧终於抬起了头,满脸胡腮,却掩不去他愤恨的神色。
“──你们敢!”他瞪大眼,萧杀之气立现,牢外的副官和几名牢头不由骇然地退了半步,待回神,看到粗壮的牢栅,又不禁羞恨。居然被关在牢中的囚犯给吓住了。
“啪、啪、啪!”
凤天筠不急不慢地拍手,笑道:“不愧是清王座下的猛将,气势不凡。”
放下筷子,武萧挺直了腰,声音嘶哑地道:“你们不必再费心机了。便是杀了我的妻儿,我武萧也绝不背叛凌国,不负了清王。”
“忠胆之士,好!”凤天筠赞赏。“清王有你等忠义之将,也死而无憾了。”
武萧一震,瞠目。“不可能!清王他……”
“那日清王被我们围攻,身中剧毒,便是落入河中不死,也难逃一劫。”凤天筠起身,靠近牢栅,居高临下地望着武萧。“如今凌国朝中太後垂帘听政,皇帝年幼无知,云丞相被削职,外戚争权夺势,哼,无需我攻城,凌国数百年根基,恐怕都要毁於一旦。到时,本王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仰着头,对上牢外人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穿透人。武萧不得不承认,凤天筠那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直bī得人不敢正视。战场上他们对峙多年,有胜有败。以前清王为将时,胜多败少,如今清王不在了,凌国恐怕不堪一击。他不禁自嘲,这个王朝,持政者换了,为国浴血的将士,却什麽都不是了。那些稳坐朝堂的当权者,岂能懂何为一生戎马?当兵将士,一生都耗在了边疆,无数的人永远的留在了战场。那远在家乡的妻儿亲人,几十年都不曾再见,还有的,永远都见不着人了。多少无名之士,马糙裹尸,留下的,唯有那些刻着名字的牌子。每一年,领将回朝一次,都带回无数的牌子,逐一送还到他们家人的手中,面对一张张悲痛哭丧的面孔,他们只能面无表qíng的毅然转身离去。
将士们在边疆拼死拼活,那些稳坐朝堂的高位者,锦衣玉食,除了争权夺势,他们还会什麽?眼下凌国有累卵之危,清王生死未卜,那些人在做什麽?如果不是他们不派增兵,不给後援,凌国怎会丢了两城?láng城一破,功亏一篑,若再被夺了汉城,凌国离灭国不远矣。
他知道凤天筠为何一直留着他不杀。与他在战场上打了几年,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但凡有机可趁,凤天筠绝不会错过。汉城难破,如无内应自内打开城门,任何qiáng悍的将士,都无法破城。
“萧某一生为国,不为富贵,不为荣华,更不为当权上位者。”武萧语音沈重而肃穆。“我只想让我的妻儿有口饭吃,只想让更多人的妻儿实实在在的活着。我武萧带兵多年,能征惯战,什麽战没打过,什麽苦没吃过,多少次陷於生死之际,但萧某从未放弃。士兵战死沙场,无怨无悔,如果想欺侮我们的妻儿父母,那便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凤天筠,你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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