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鸿的声音传来,隐约能听到几句。
赵飞鸿:“孟哲是故人之子,玉衡山之事,赵某也有一定责任,幸好多年重逢,还是一张白纸。”
宾客纷纷应和,游孟哲心想是啊是啊,昨天晚上那事要给你捅出来,不知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
那姓huáng的老头声音最大,清晰得很:“盟主连游孤天的儿子都留下来了,今年八月十五,咱们胜算可就又增了一分!”
赵飞鸿忙道:“huáng老说笑了,孟哲本性不坏,自然不能拿去威胁游孤天,想我武林正道,也不能与魔教一般行事,到时还得让他留在京师……”
声音小了些,身边小孩儿又在放pào,游孟哲便听不见了。
“哥哥。”林家那大儿子问:“你和你爹怎么住这么小的地方。”
游孟哲道:“我爹?”
几个小孩端详游孟哲,其中一个又道:“对啊,不搬去扬州住么?”
游孟哲道:“我爹住青华殿啊,怎么这么说?”旋即意识到什么,说:“那是我师父。”
“赵大侠不是你爹吗?”小孩儿问。
游孟哲道:“不是,怎么这么说?”
游孟哲心中一动,那小孩儿又道:“你们好像啊,你爹真好看。”
游孟哲和赵飞鸿穿的衣服都是天青色长袍,看上去就像两父子一般,一般的俊朗,心想或许是认错了,他朝小孩儿们说:“我爹比师父瘦呢,平时喜欢坏坏地笑,嘿嘿,嘿嘿,这样,你们看,唔就这样。”
游孟哲侧过脸,学着游孤天的邪气笑容嘴角一吊,学了个十足十:“帅不?”
众小孩纷纷揶揄,游孟哲笑了笑,忽然想到自己也长得不像游孤天,但平时总喜欢下意识地模仿他,毕竟从出生起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如今亭县过年十分热闹,玉衡山上还是那般冷冷清清,也不知道游孤天一个人在青华殿里过得如何。
游孟哲有点想他了。
自懂事起,游孤天给他的印象就有点奇怪,说陌生罢,也不全然陌生;说熟悉,却又未必,父子之间总像隔着那么一层。
每天早上游孤天会叫他去见一面,让他练转阳功,傍晚时也会叫他过去一次,按他的脉搏,摸他的经脉,察看是否荒废了功课。
除此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是放养,从来不管游孟哲,让他漫山遍野地跑着玩。
小孩儿们纷纷放鞭pào,玩得嘻嘻哈哈,游孤天陷在了对以往的思索当中。
十六年里,游孤天居然从来没抱过他,除却有客上山,游孟哲才出来同席吃饭。那些西域的,汀城的,东海的……乱七八糟的人奇装异服,红毛蓝须,各个稀奇古怪,chuī捧他一顿,送一大堆宝物,游孤天不管是马屁还是礼物,俱照单全收。
除此之外,平时三顿都不与游孤天在一处吃,游孟哲对着冷冷清清的青华殿,感觉十分孤独,但平生也没怎么热闹过,自是无法对比两者滋味,只觉得心里空空dàngdàng的。要思念个谁罢,又不知该怎么想。毕竟生母连面都没见过就撒手人寰了,那时宇文弘连个影儿都没见。
后来游孟哲就对着空气自说自话,妄想出一个山神陪着,一次被魔教教众见着了,以为游孟哲中了邪,回报游孤天后,游孤天方又拨了点空当,每天一炷香时间专门与游孟哲说话。大部分以闲聊为主,偶尔也会说说武学。
游孟哲那时还小,自然记不太得,更不知人情冷暖,游孤天说什么,他就记什么,全当作金科玉律,行事也是想当然而为,孰善孰恶,全无概念。
游孟哲妄想出那个山神居然也是有的,恰好就是宇文弘。
只是宇文弘出现得太晚了。
当然,整个魔教上下也都是颠倒黑白,善恶不分的,也没人觉得有什么稀奇。
而身为魔教少主,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山上乱跑,有玩伴的时候就一起玩,没玩伴的时候游孟哲便四处自行冒险。藏经阁可以自由出入,论剑阁里的神兵随手拿着玩,炼丹房里也可以随意出入——还有后山的魔陵,葬着魔教的历代先祖,里头据说还有游孟哲娘亲的骨灰瓮。
游孟哲自小拿珍珠当弹子玩,用金叶子打水漂,不缺别的,只觉得十分没意思。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赵飞鸿这般,会照顾他,带他去买菜,告诉他许多事。他的眼神中没有敷衍,只是珍惜,看得出彼此都需要陪伴。赵飞鸿说过,已有许久没过年了,料想这些年里也都是单身一人……
而游孤天呢?游孟哲隐隐约约,又想到这个奇怪的老爸,游孤天要能像赵飞鸿这般,就算每天督促他在山上练功砍柴,带他下山买菜,说不定游孟哲也不会觉得无趣要偷跑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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