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威胁利诱,就差没跪着求了,宋平安还是那三个字。皇帝实在是没辙了,这才把念头动到了郑容贞身上。
解释完后,皇帝说实在不知道宋平安是在气什么,要不然也能对症下药。而郑容贞听罢也觉得有些奇怪,事件的起因听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不管怎么说,靖霖毕竟是皇子,是皇帝的儿子,怎么教导更应该由他说了算,但为何宋平安却对这件事特别在意呢?
皇帝和宋平安并不是一般的qíng人可以想见就见,更何况在皇帝面前,平安很难像对待朋友亲人更甚是爱人一般面对他,别说心里话了,违抗的话更是极少出口。但郑容贞就不同了,尽管如今已经是朝中要员,但宋平安和他却没有多少拘束,比较能畅所yù言。
所以皇帝拜托郑容贞的事qíng,是yù知晓他到底在意什么,而且要如何他才能不再生自己的气。
郑容贞同意了这件事,不仅仅是他好奇宋平安到底在意什么,也因为这位一国之君在说起这件事时,不经意的一声叹息。
即使是那位美艳无双受宠无度的沈贤妃,隆庆帝在谈论起她时,眼中也只有冷漠,决定为赢得胜利而丢弃这枚棋子时,更是没有半点留恋。
皇帝与宋平安?
每次无人之处独酌埋醉之时,想起这对不寻常的组合,郑容贞都会不禁摇头苦笑。
奇然怪哉,天下事。
和官员进出的通道不同,护卫进出宫的通道是门宫旁边的小门口,通道也比较小,这一日宋平安走出宫门正打算朝街道走去直接回家,却听到角落有人在叫他,扭头一看,居然是下朝后早该回去的郑容贞。
宋平安立刻走过去,凑近了才道:「郑兄,你怎么还没回去呢?」「在等你。」郑容贞把他拉上候在一边的马车,「走,快上车,到我那儿坐坐。」郑容贞当官后宋平安曾管他叫郑大人,被郑容贞给严厉地纠正过来了,说要是他不改口从此就当没他这个朋友,宋平安被唬得一愣一愣地,只得乖乖改回来。
宋平安上车坐稳后仔细看他穿在身上的朝服,不由道:「郑兄你下朝后就等在这吗?」「是啊。」
「那不是等了很久?」
「无妨。」
郑容贞丝毫不以为意,宋平安却很过意不去地皱起眉:「郑兄下次要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人传个话,我会过去找你的。」郑容贞不由斜眼看他:「都是你去找我,就不能我来找你?」「啊?」口拙的宋平安要想说过郑容贞只能是幻想。
「行了。」不让他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郑容贞摆了一下手转移话题,「今天你先上我那,咱们好久没坐下来痛快喝几盅了,这次要好好喝个够。」这个郑疯子,三句话不离个酒字,成功被他转移注意力的宋平安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马车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不久就来到了郑容贞住的宅子前。还是原来那间屋子,只不过当官后曾修葺过一次,不再像破破烂烂通风漏雨,但和旁边其他的民宅没什么两样,根本不像是堂堂四品官员的宅邸。而且这种只有三间屋子一个小院的民居,别说住下ㄚ鬟、杂役服侍左右,一个照顾起居负责接送这位郑大人的老丈就差点挤不下。
不仅是同在朝为官的其他大臣建议过郑容贞换个地方,就连宋平安都有些看不过去的说过他一次,可人家郑大官人说了,他在这住这么长时间,习惯了。
所以宋平安不再劝,并且正因为郑容贞还住在这样的地方,反而觉得格外亲近,来到这也不像站在其他官员的府邸前,光是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就够让人退避三舍。
他们两人下了马车就直接推门走进院里,赶车的老丈负责把马车牵到别处存放。郑容贞带着宋平安走进他那间兼具办公、睡觉、会客功用的屋子里。进了屋,让宋平安随意,自己就到chuáng前换下朝服顺手扯了一件长袍披上,接着弯腰撅起屁股从chuáng底抱出一个酒坛子。
「知道这是什么酒吗?」郑容贞神神秘秘地把酒坛子搁在桌上,「是御贡的绝世佳酿,千金难求,你家皇上有求于我,才送了这么几坛。」「皇上?」突然听他提起这人,宋平安不由愣住。
他这个反应很奇怪,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看来皇帝说的是真的。郑容贞挑了挑眉,转身找来两个大碗摆在桌上打开酒坛逐一倒上,随后坐下把其中一碗放到宋平安面前。
「先尝尝这酒的味道。」
宋平安望着眼前透明的酒液:「我不懂酒。」
「我是让你喝,不是让你品。」
听他这么说,宋平安这才拿起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把酒咽下喉咙后不由赞道:「好香,好醇,比以前我给你买的那些杂粮酒好喝多了。」郑容贞也喝下一口酒,眯着眼睛仔细品味,半响才对平安笑道:「每种酒都有自己的滋味,不同的心qíng喝相同的酒滋味也会不同,你在那个时候给我送来的酒,是人间圣品,可遇不可求。」宋平安听得一头雾水,而郑容贞也不需要他明白,把碗里的酒饮下大半后,方道:「你不想知道皇帝有何事有求于我吗?」「还能有什么事,你们在一起聊的不都是国家大事?」宋平安一向这么认为。也难怪他这么想,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朝廷命官,在一块除了相谈国事,难不成还能饮酒作乐?
郑容贞笑着摇头:「你错了,你家皇帝这次找我,不是为国事,是为了你。」「什么?」
「他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发他的脾气。」「我发皇上的脾气?」宋平安一脸震惊,「怎么可能?」郑容贞不由点点头,他也觉得不可能。可是皇帝都纡尊降贵拜托,并且还愿意包揽一些事qíng并让出几坛绝品佳酿了,也不像是在开他玩笑啊。左右想了想,郑容贞索xing向平安把皇帝告诉他的事qíng一一说了出来。
而宋平安听完后,陷入沉默之中,许久没有回应。
郑容贞一边喝酒一边观察他的表qíng,见他这般,他肯定,如果平安真的没生皇帝的气,那么这件事qíng里铁定有什么牵动了他的qíng绪,让他变得格外的沉默。
果然,过了将近半炷香时间后,宋平安才默默地道:「我没在生皇上的气,而是他责罚靖霖皇长子这件事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是什么事?」
宋平安又想了好久,才说道:「是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了,其实我都快记不清了,但那天看到靖平举着被打肿的手哭得伤心时,突然间就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饿得来偷我的东西吃,带着一身伤痕的小男孩。」宋平安把十五岁时遇上的这件事qíng告诉郑容贞,说他忘不了那个目光倔qiáng的男孩,一直很担心他的处境,不知他生活得如何,是不是还在被人欺负。虽然已经很长时间不去想,但每次想起心qíng都会格外郁闷,因为他知道那个男孩在受苦却完全帮不上忙。
「我不是在生皇上的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最后,宋平安如是道。
「我怎么会生皇上的气……」平安挠挠头,一脸苦恼,「郑兄你也知道,我这人很笨拙,连控制qíng绪这种事qíng都做不好,我那时不是对皇上……怎么说呢,一旦有什么就是只顾自己在那里心烦,其他事qíng就很难顾及了,其实我都不太记得那天自己说了什么……」宋平安解释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憨憨笑了一下,「难怪那天皇上这么和气,我还在奇怪呢。」这对活宝。
郑容贞只想对天长叹。
笑过后,宋平安又失神地望着面前的酒,道:「经过这些年,现在虽然不太想得起来那男孩的脸了,可每当听说宫里头又死了太监或什么人时,就害怕会是那个男孩。」郑容贞喝完了手里的那碗酒,于是便再给自己满上。
「平安,为什么你不把这件事告诉皇上?有他帮忙,在宫里找一个人,易如反掌。」「不行。」宋平安用力摇头,「皇上终日为国事cao劳,我怎么可以拿这些小事去烦他。」郑容贞对他这句话嗤之以鼻。终日为国事cao劳?终日算计着怎么折腾人吧!明明知道他忙得焦头烂额,还把他逮去下了大半日的棋。
「我保证他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烦,如果你能把心事告诉他,他肯定还会偷着乐。」别以为皇帝这次拜托他可是痛痛快快的,一番话说完后,皇帝不知道其中瞪了他几次,尤其是提到宋平安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规矩本分,连说句话都是小心翼翼,而在郑容贞面前则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时候,皇帝丢过来的眼刀足以把他凌迟处死。
郑容贞知道,皇帝拜托得很不痛快,是自己家事还必须有求于人的那种不痛快,经过这件事,郑容贞再一次明了,这位皇帝的独占yù不是一般的qiáng。
「郑兄,皇上不是这样的人。」郑容贞把皇帝说得轻浮,宋平安的眉间不由多了道皱褶。
他这种护着笑面虎皇帝的态度让郑大官人摇头叹息:「宋平安你真是个死脑筋!」不过也正证明了在宋平安心底,皇帝或许已经不再仅仅是一国之君,而变得比朋友还要更亲密一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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