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起来吧。站着也能睡说明你太累了,这证明朕这个主人不够体恤你们,是朕的罪才对。」皇上宽和,小太监颤颤巍巍起身,时不时抬眼去窥,似有些不敢相信。皇上虽算不上残bào,但向来赏罚分明,以往宫中有谁出了什么错让皇上知道,向来都是从重了罚,连皇子都不能例外。
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太监疑惑虽疑惑,但见到皇帝起身,还是赶紧上去伺候。
皇帝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问:「几更天了?」小太监答:「回皇上,都快五更jī鸣了。」
「都清晨了?」皇帝微愕。
「是的,皇上。」见皇帝往外走,小太监赶紧跟上,「皇上,要不要小的伺候您就寝?」「不睡了,朕去外面逛逛。」离早朝也就剩一个多时辰,这时候去睡,恐怕还没睡熟就被叫醒,这样才容易疲惫,不如不睡。
烨华走到殿外,对着墨白的天空深吸一口雨后清凉的空气,手负于身后,往另一处走去。
走过亭廊转角的时候,前面有数名侍卫在守,原只是抬眸随意扫过一眼,有条不紊的脚步渐渐停下,顿了一下,烨华又举步朝前走去,仿佛方才那一幕根本没在他心中留下一缕涟漪。
烨华回到寝宫换上朝服时,秦公公弯着腰走了进来,站在皇帝面前恭敬地唤了声「万岁」,烨华略一颔首「嗯」了一声,秦公公这才上前为他更衣,秦公公一上来,原本在为皇帝更衣的小太监即刻退下。
尽管泰公公现在已经贵及太监总管,但皇帝身边的日常琐事,大部分乃由秦公公亲手去办,一是秦公公照顾了皇上多年,谙晓他的习惯,二则是这么多年下来,这早已成了他难以改变的习惯。
为皇帝扣领结的时候,秦公公需要稍微踮起脚才能趁手,曾几何时,那个不及他腰高的男孩,已然长得如此挺拔昂藏?秦公公垂下眼,扣完第一个衣结,再扣第二个,双手微颤。
烨华摊开双手,任太监们为他摆弄端正朝服,似是察觉什么,原本望向某处的眼睛稍稍下移,一眼便瞧见秦公公斑白的鬓角。
「秦宜。」烨华低低唤了声。
「是。」
「你在朕身边待了多长时间?」
「回万岁,过了今年,就有二十个年头了。」
烨华不禁感慨:「都这么久了,难怪,你都有了白发。朕记得你是三十多岁到朕身边的,现在,你已经是年过半百了。」秦公公朝皇帝深深鞠了个躬,道:「承蒙皇上还记得秦宜的年纪。」「这怎么能不记得。」烨华哈哈一笑,「朕也还记得你是从母后那边过来伺候朕的。」秦公公也不禁淡淡一笑,敬声道:「是啊,万岁,当年太后见小的手脚伶俐,便派小的来伺候皇上。」烨华深深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肩,笑着说了一句「朕很满意」便朝宫外走出去了。
秦公公没动,望着皇帝傲岸的身影,失了一会儿神,才赶紧跟上去。
对于如何处置慕容家,烨华最满意的方式是速战速决,可是事实上,他偏偏得和无数反对制裁慕容氏族的人斡旋。纵然江山都是他的,但是人心向背,他却不能让天下人都真正的听命于他,也是人心向背,想在龙椅上坐得更久更稳,他更不能任意妄为。
所有反对的人都和郑容贞一样,对慕容家的谋反表示怀疑,更对慕容家的买凶刺杀君王表示怀疑,他们说,慕容家绝对不会这么gān。听到这些人的言论,皇帝面上带着笑,内心却一片冷意,慕容家不会这么gān,反过来说,不就代表皇帝故意陷害他们?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这个言论已然让皇帝怒火中烧下不知撕毁多少份求qíng的奏折。
慕容家是低调的,也是有功的,曾经挽救陷入困境的皇朝功不可没,甚至功能抵过,现在一切证据都不甚明朗,皇帝却硬要置慕容家于死地,是为天理不容!
言辞激烈一些的,已经不管不顾直接这般骂了出来,皇帝知道后,处理政务的huáng花梨书案因为一怒之下拍出印子不知道换过几张。
也不知是谁在其中搅浑了水,一开始皇帝隐隐察觉到处理慕容家会有这样的发展,所以当初派兵去包抄慕容家,还给带队的将领如有反抗准予先斩后奏的口谕,就是为免夜长梦多。可令人诡异的是,当亲军赶到时,慕容一族上下像是早巳知晓qíng况一般,安安静静地任由军队闯入家中把人扣押,没有抵抗,没有喧哗,甚至连初懂事的孩子也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如láng似虎闯入家里的士兵……所以幕容一族就这么被押回京城,没有一个人在途中发生任何意外,连皇帝都震惊万分,同时,更觉得慕容家族之可怕。
回到京城后,他越是想动手,反对的人就越多,一开始只是朝廷官员,后来是武林人士,再后来是降臣的领国,到如今,已是朝野皆动,若没有黑手推波助澜,事qíng不会传得如此之快。
皇帝知道,不该是这样的,对付慕容家,于私于理,他一直想在风声四起时速战速决,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一拖再拖,甚至随时都有因证据不足把慕容家族一gān人等无罪释放的可能。
烨华没有思虑太久,便把会这么做也有本事这么做的人锁定了。纵然那个人如今已经是半隐居状态,更对朝中事务一直不闻不问,可是——皇帝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在和慕容家斗,他是在和这个人斗,斗的不仅仅是他握在手中的皇权,还有将来。
眼下这个局面真的对他不利吗?那倒未必!皇帝于暗中冷冷一笑。他谋划多年,这次,怎么能轻易就放弃?
要证据是吗?慕容家谋反刺杀天子的罪证不确切不能作数,那么,窝藏包庇朝廷钦犯该当何罪?
皇帝把这个问题丢了出去,众人哑然,皇帝给不出慕容家谋反刺杀的罪证,他们也给不出慕容家无辜的证据。
这件事的的确确是真的,这个朝廷钦犯正是当年yù图谋权的四位大臣中武官康定守的二儿子!当年康家被抄家,他这个二儿子恰巧有事在外逃过一劫,朝廷颁发了通缉令,可是这个人一直没有找到,谁也没想到,他居然逃到了慕容家,并且改了姓名成了慕容家的上门女婿!
这样的一个朝廷重犯藏在慕容家,说慕容家不知道吧,说不太过去,毕竟通缉令到处都有,谁信慕容家真的没一个人知道?若是知道了还窝藏包庇,证明什么?一个是朝廷钦犯,已获刑的父亲身染谋权的罪名,做儿子的自然撇不清关系,慕容家这么gān,难道不是也有同样的意图?
皇帝是这么想的,别人可不这么认为,更何况那些一直反对他处决慕容家的大臣,他们说:「这不过是圣上您的臆测罢了!证据呢,证据呢!」皇帝知道了,他们还是打算拖。
但皇帝已经不想拖了,既然他们给不出证据,那以他手头上掌握的罪证,慕容家能死几个算几个吧,总比拖到难以预料好!
窝藏朝廷钦犯,涉案人等,斩立决!
涉案人等都是些什么人,窝藏朝廷钦犯这么严重的事,慕容家主肯定知道吧?他的亲系兄弟肯定知道吧?他的子孙肯定知道吧?他的妻子肯定知道吧?这一刀下去,就算慕容家不亡,也已经是刨了根的老树,活不久了。
皇帝下令,立刻有人去办,几乎是同时,一个消息传人他耳里,宋平安不见了,一直保护他的暗卫bào尸荒野。
皇帝的心刷地一下,如坠冰窟。
第五章
宋平安不见,暗卫被杀,这个打击不可能不小,皇帝只觉得浑身冒冷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皇帝不管再怎么想,都觉得只有一个人有理由和本事这么gān。
他从来都不敢低估对手,但他从来都未曾预料,这个人会如此清楚平安的存在!
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平安的存在?
皇帝抚额苦思,倏然,之前在乾清宫外见过的一幕浮现脑中,当初还以为是巧合,但这时候的这种巧合,处处透露特意安排的痕迹。
烨华神色一凛,冲殿外高呼:「来人!」
很快,烨华几日前在殿外见到的那名侍卫被带进来,烨华沉着气待他跪拜完毕后,让他抬头。那日只是匆匆一瞥,觉得有几分相像,今日仔细一看,觉得这名侍卫和杨昭容更像一些。
皇帝正色道:「你叫什么?」
下面跪着的人惶恐地道:「回皇上,卑职姓杨,名子元。」「杨子元。」皇帝喃喃一念,望向此人,挑眉问:「你和杨昭容是什么关系?」长得如此之像,又同姓谐名,实在很难让人不这么想。
「回皇上,杨昭容正是卑职的姐姐。」年轻的侍卫很是惊慌,声音发颤,不明皇帝突然传他进来所为何事,只得一一如实回话。
皇帝把手放在案上,冷问道:「你是怎么进宫当差的,你姐姐安排的?」难道他不该进宫当差?小侍卫顿时吓得面如纸色,慌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回……回皇上……卑职实在、实在也不清楚……姐姐……不,杨昭容说宫里有人帮卑职谋了份侍卫的差事,就让卑职入宫了,实在是也没来几天……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请皇上恕罪!」才来没几天?就近保护皇帝的名额是宫里的侍卫挤破头都想要得到的,但是名额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有的侍卫可能一辈子都轮不到这个最接近皇帝,也可能从此平步青云的好机会,但这个小侍卫才来没几天就被安排到乾清宫保护皇帝,如何不让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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