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个道士告诉宁老爷,如今就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八月初九那天,赶到离安阳城百里地外的桃坞镇,桃坞镇向西三十里地有一条西南走向的路,你就守在一边靠山一边平旷的这段路上,约莫是在巳时与未时之间,定会有人出现,届时你拦住问那人是不是向南去三十里地外的桃坞镇,若这人回答不是,他是往东走的话,这人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回家。」「带回是做甚?」
「于初十的寅时三刻,娶过门,与贵公子拜堂成亲!」「啊?这、这……若是这人是男是老是已有婚嫁……」「宁老爷,你听清楚了,不论这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还是如何,你都必须让他与令公子在初十的寅时三刻拜堂,不能耽误片刻。这是令公子活下来的唯一机会,若是缓上那么一时半刻,就真是回天乏术了。」「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唉,说来话长,贫道只能告诉你,这人生辰八字极为特别,乃阳盛之身,一生难有病痛,お稥。可享人生百年。人之常言,成亲结发,结发则为一体,从此祸福与共,若此人与令公子成亲结发,令公子自然受其影响安康一生,就是神仙,也奈何不得。不知宁老爷可否听过yīn极之人,这种人,克夫克妻克家人,也就是天孤煞星,而我说的这个人的命运,就完全与之相反。」「宁老爷,你也不必犯愁,其实只要这人与令公子成亲后相处至少九九八十一天,令公子今后就能完全康健无病无痛了,那时候,这人是去是留,就全看宁老爷你的打算了。」道士送走后,宁老爷坐在椅子上垂首苦思半天,最后站起,心里有了打算,拂袖走出厅堂外。
◇
程跃于恍惚之间睁开双眼,入眼即是一片通红,胸口一阵恶心,头疼yù裂,身子僵硬得难受,想动弹一下却发现四肢异常。脑海间蓦然闪过什么,程跃瞪大双眼急切查看四周,所见之处,皆是红绸遍布,竟连点在房间各处的蜡烛也是红色的,房间到处黏贴囍字,各色成亲用品随处摆放。
这看起来分明就是婚房。再把视线移回自己所躺的地方,也是红彤彤一片,绸缎制的帐幕是龙凤呈祥的暗纹,婚chuáng上雕的是芙蓉池上鸳鸯戏水,而他躺的地方柔软舒适,眼睛一瞄,也是火红一片,绣是什么图案程跃的身子正压着看不到,估计也是跟成亲有关的吉祥花纹。这令程跃感到十分困惑,yù坐起来,可是四肢被缚,连侧一下身都困难无比。原本以为是仇家追杀,可醒来却发现身至此地,怎能不令他迷茫不解。
再把昏过去前的事qíng和醒来后所见连在一块思考,程跃想到一个可能xing,那便是抢亲。
他从前虽然从未眼见,但也偶尔听到别人说过,前朝某位皇帝荒yín无道,时常假借各种名义qiáng制未婚女子入宫服侍,举国上下对此苦不堪言,为免自家女儿被抢入宫中任人糟蹋,有适婚女儿的人家在每次皇帝下令选秀时,想尽办法把女儿嫁出去。这一来二去,年轻的未婚男子越来越少,可皇宫还在无止尽的选秀,为了能把女儿嫁出去,那时只要适龄的男子上街就会被人抢回去成亲,导致街上一时间完全没有适婚男子踪影。更有甚者,曾有人半夜翻墙把某位躲在家里的青年绑出来qiáng行与女儿成亲。
那时程跃还当笑话听,他的一些友人皆羡慕不已,如今这年代哪个女儿不如珍宝,要娶过来没有八抬大轿,送上厚礼,谁肯嫁?
此时眼前的这qíng形虽让程跃想起这事,但随之又被他抛出脑后。
就像他的友人所言,现在娶妻真不是件易事,太平盛世之期,即使是最普通不过的人家,嫁女儿也要三审四审,就算不要富贵不要官宦,至少男方家里能有几亩田地,几间房舍,能持家有道,能让女儿衣食无忧,否则,想娶妻?去山里拜拜看老天能不能送个吧!
更何况依他目前所处的房间,满目尽是奢华贵重之物,光说他现在躺的这张婚chuáng,chuáng本身就带着淡淡的木香,上面雕刻的图案无一不jīng致细腻,完全可以说是巧夺天工,这样一张婚chuáng,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能有。
就连普通人家嫁女儿都非比寻常,这样有钱的富贵人家又怎么会用抢的为女儿成亲呢?
再说,程跃也相当的有自知之明,且不说身家,他这人身体是很健朗不假,但相貌嘛,就只能算是平平了,他诸多的友人之中,自己只能算是中上。和他见过的那些家里有钱有势气度不凡的贵公子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会被绑,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程跃思忖之间,屋外传来脚步声,他扭头看向紧闭的门口,片刻之后,房门应声而开,一个丫鬟装扮的小姑娘推门进来,一见他正睁大双眼看着自己,怔了一下,又默默退出房门外并掩上。程跃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可没过多久,屋外传来更多人的脚步声,随后门口大开,走进来数人,其中就有程跃见过的那位六旬老人,被一仆役扶着进来,身边跟着风姿犹存的美貌妇人,两人皆一进屋就盯着程跃不放。
程跃看着他们,微蹙眉,躺在chuáng上长时间扭头看向一边的确有些不适,许是察觉程跃的不悦,六旬老人赶紧吩咐下人道:「快,扶这位少侠坐起来。」被人扶着从chuáng上坐起来,的确感到好受许多,但四肢仍然被紧紧绑住,这种被缚的感觉令人非常不痛快。程跃盯着把他绑架的这位老人,眼里充满询问。程跃虽然被人qiáng行带到此地,但并没有太多不满,除了眼前的老人慈眉善目外,还因为他并没有受到过分的苛待。書香門第看到老人眼底的忧伤,程跃就是对他发不起脾气。
「老人家,你说吧,为何要把在下绑到这里来?」许是因为职责关系,程跃一眼看出老人的苦衷。
老人和妇人一听程跃这话,不由相视一眼,顿时悲从中来,齐齐跪倒在程跃面前。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被足可作自己长辈的人跪拜,让程跃大吃一惊,若不是四肢被缚,他早已上前扶起他们。
「少侠、少侠,老朽乃安阳宁府的当家宁明山,身边这位,是老朽的内人。少侠,老朽这次鲁莽行事,是真的、真的万不得已啊!」跪在地上不起的老人泪流满面,夫人也跪在一旁持绢擦泪。
「两位,你们快请起,有话好好说!」
「不,少侠若是不答应老朽的请求,老朽死都不会起来!」程跃愣了,呆呆看着虽已年迈,双眼却异常坚毅的老人。
「是什么请求,老丈请讲,若在下能帮忙定当竭尽所能。」宁老爷用衣袖稍稍擦了下泪水,这才把事qíng经过一一告之程跃,说罢,不顾程跃的呆滞,携夫人不停向程跃磕头乞求。
程跃半晌才回过神,怔怔看着已经磕红额头的两位长者,吭出一句:「荒唐!」宁老爷闻言,泪水更是涌出更快,他跪步上前,哭着喊:「就算是怪力乱神,就算真是荒唐,就算倾尽老朽万贯家财,就算是要了老朽这条老命,只要能救活老朽的儿子,在所不惜!」程跃被宁老爷的悲恸深深的震住,看着磕红额头,哭得láng狈的他,久久不能言语,再看向另一旁的宁夫人,几乎是哭到晕眩,丫鬟想来扶却被挥开,倔qiáng地一直跪在地上,乞求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上。
就在这片刻压抑的气氛中,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老爷,夫人,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两位跪在地上的长者一听,悲恸的眼中不由露出惊喜之色,正要站起来却因想到什么而把目光落在程跃身上。
知道他们此刻焦急如焚的心qíng,程跃艰难地开口道:「你们先去看孩子,让我在这好好想想。」两位长者深深朝程跃一拜之后,才在下人的搀扶下急急走出屋外。
那位少爷的房间估计离程跃所在的房间不远,程跃能听到他们呼唤孩子的声音,既心疼又有几分喜悦。
据刚刚那位宁老爷所言,这一次,他们的孩子已经昏睡将近一个月了。
程跃心qíng纷乱地坐在chuáng边胡思乱想,宁老爷对儿子的期盼深深震住了他的心,他是一名孤儿,出生不满三个月便被丢弃在路边,是师父收养照顾才让他成长至今,虽然表面上他对亲qíng无所期盼,但内心里,看到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也是羡慕祝愿的。
隐于心底的对亲qíng的乞求,让他分外理解宁老爷的心qíng,可是让他一个大男人以嫁出去的名义嫁给另一名男子,这……这实在是……难以置信。
思绪混乱之间,屋外传来呼喊声,程跃不由凝神去听,先是听到宁老爷和夫人急切呼唤孩子的声音,紧接传来一道中气不足,稍嫌软嫩却竭力喊出的声音。
「爹……您是什么意思……这时候让我成亲?您也知道我这身体……那不是误了人家姑娘吗?不,爹,儿子宁肯现在就一头撞死,也不成亲!」「不!孩子,你听爹的话,成亲就好……那、那姑娘是自愿的!」「是自愿的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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