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微风徐徐,万里无云的晴朗的午後,从自己新开业的商号那儿赶回郑府後,白青隐头一件事便是向岳父,也同时身为他的导师的郑其渊报告这件事。
自下人那儿打听到郑其渊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务时,他立刻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因为害怕打扰到郑其渊的关系,他的书房附近没有人走动,当白青隐来到时,这里安静得祥和。
风很舒适的chuī来,伴随著鸟语花香,令人有昏昏yù睡的yù望的安静。
也许是被这份宁静所感染,白青隐的脚步不由得放轻,没有留下一丝声响地走到了半掩著的书房门前。
正跨脚进屋的他先是看到了让他一直牵肠挂肚的身影,正奇怪他今天怎麽不到私塾去学习留在家里时,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惊呆。
他看到,在所有人面前总是开怀大笑,似乎不知道愁苦为何物的人此刻一脸伤痛,凝结在他身上的,是厚重得仿佛积累了数百年岁月的沧桑──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脸上表现出来浓郁得沈淀了无数岁月般的感qíng与伤痛yù绝的目光不像。
这样的表qíng,白青隐曾见过一次。
那是在他与他在屋顶邂逅的晚上,他放飞手中点亮的灯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神采。
如果当时快得让他认为是错觉,那麽此刻,真实得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再清晰不过,他的这副表qíng深刻的烙印在他的心中──他看到,令这个人露出这样痴qíng与悲恸目光的人,正躺在一张睡椅上,疲惫地沈沈睡去,而这个人,正是郑其渊,郑长笑的亲生父亲!
为什麽?
他脑中因此而一片空白,难以想象。
可如果这已经让他足够吃惊了,那麽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如梦魇般,重重压在他身上,死死扼住他的喉咙──让他难以接受,且痛苦。
就在他面前,一直凝望著熟睡的郑其渊的人,一脸qíng难自禁地慢慢低下脸,轻轻柔柔把唇,贴到对方嘴上──白青隐双腿无力地後退一步,却不小心磕到了门槛。
原本脸上满是痴qíng的人闻声一惊,惊慌地抬起头来看,看到白青隐时,他错愕地瞪大了眼。
一时间,两人皆无语,但脸色一样的难看。
过了半晌,待在郑其渊身旁的人才惊慌失措地离开了他,然後一脸铁青的朝门口跑来,越过站在门前的白青隐,飞快地落荒而逃。
白青隐一直维持原状,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等他有所醒悟,转身追出来时,那个逃跑的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书房附近,再也找寻不到。
再回过头看向屋中的另一个人,他仍然毫不知qíng地熟睡著。不久前那紧张诡异的气氛,完全没有影响到酣睡中的他。
看著沈睡的人,想著方才的事qíng,白青隐开始觉得头痛,正当他用手捂住额头不知道该怎麽办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qíng。
慢慢抬起头来,看著躺在椅子上的郑其渊,白青隐幽邃的眼睛中,充满著让人困惑,且心悸的深刻凝重的光芒。
第9章
晚餐的时候,除了长笑外,所有人都到齐了。
「长笑怎麽还不出来吃饭呐?」
一直以来,儿子只要一到吃饭时间就会准时出现,但这会儿却独独少了他,实在是让郑其渊太为奇怪。
「是啊,长笑这孩子还是头一回这样,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季烟雅颦起柳眉,一脸担心。
郑其渊闻言,挥来下人,正准备叫人去看看是怎麽一回事时,一直专门侍候长笑的书僮小六走进到饭堂。
「老爷,夫人,少爷说他身体不舒服,不出来吃东西了。」「他身体不舒服?」听到这话,郑其渊先是一惊,遂细问小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这个……」小六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老爷,小六也不知呢。早上的时候少爷都还好好的,下午小六见到他时他整个人蔫蔫的,一直躺在chuáng上休息。到了晚饭时间才对小六说他不舒服,没胃口,所以不来吃饭了……」「既然身体不舒服,怎麽不把大夫来看呢?」郑其渊一脸著急,立刻站了起来。
「老爷,小六也想叫大夫,可少爷说不准。」
「这又是为什麽?」
「少爷说他没大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郑其渊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後朝小六走去:「不行,我得先去看看长笑这孩子怎麽了。」「老爷,我也跟你一块去。」郑夫人一见,急切地站起来,朝丈夫走去。
郑凝霜没有说什麽,但也是一脸担忧,可她才刚站起来,就被父亲制止了。
「霜儿。」郑其渊侧身看看她,看看沈默坐在位置上的白青隐,「你不用跟来了。你与青隐就先吃晚饭吧,不用等我们了。青隐忙了一天,应该早点吃东西然後去休息。」「好的,爹。」郑凝霜坐回了白青隐身旁的位置上,目送父母离开。
「小喜,先给姑爷盛饭吧。」
待父母的身影消失在屋外,郑凝霜看一眼不知道在思考什麽的白青隐後,便叫来候在一旁的丫环盛饭。
当她接过丫环盛好的米饭,小心放在白青隐面前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他突然开口:「看得出来,你爹很疼爱长笑。」闻言,凝霜不禁笑开了脸:「岂止是我爹呢,郑家的大大小小都对长笑这淘气孩子疼爱有加呢!」在郑府住了几天,对她的话颇有感触的白青隐点点头:「嗯。」虽然他住的时间不长,却完全能看得出来大家对心地善良,又开朗可爱的长笑的喜爱。
虽然偶尔也会淘气得让众人直皱眉头,但更多的是对他对谁都一视同仁的态度的赞赏。
「除了长笑的确是个惹人疼惜的孩子外,还因为他是郑家唯一的男丁。」顿了顿,凝霜才又接著说道,「爹娘只有他这麽一个孩子,不疼他疼谁呀。」她的「只有他这麽一个孩子」这一句话让白青隐多少有些困惑,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她的口误,便没有多想,而是问他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那长笑呢,对你爹又是怎样的?」
「说到这个啊。」想了一下後,凝霜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麽长笑这麽喜欢粘著爹呢。小时候更严重,不管到哪都粘著,不管沐浴还是休息,总要爹陪不可。小的时候嘛,还由著他。长大了嘛,爹为了让他独立就说什麽也不让他继续跟著他了。还辞了来家里教书的先生,让他自个儿到私塾去学习。」「长笑当时闹了好久的别扭,可一看到爹真的生气了,就不得不同意了。虽然现在长笑少了时间去烦爹,可是只要一有时间,他还是同从前那样尽可能地跟爹待在一块。」听完凝霜的话,白青隐久久不语,直到身边的人奇怪地询问他怎麽了时,他才笑笑,随意说道:「没什麽,只是奇怪长笑为什麽会这麽喜欢爹──一般人会觉得父亲不好亲近,都去亲近娘亲的。」「那是一般人吧,我那弟弟可不是一般人哦。」凝霜若有所指地笑著。
「可能,他真的很不一般吧。」
白青隐因为这句话想到了很多事qíng。
第一次见到长笑时的事qíng,还有今天见到的事qíng。
因为这些事qíng,让他难以平静,总会不知不觉就开始发呆,沈思──「好了,相公,先别说话,快点吃饭吧,不然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见他没有动手吃东西的打算,凝霜便开始催促他。
看了一眼笑得温柔的凝霜,白青隐顿一下後,执起桌上的筷子,开始吃东西。
但吃著吃著,他又浑然不觉地陷入沈思中。
一旁的凝霜看到了,但只是认为他是忧心於事业,便没有多加猜测,而是不断催促他吃东西。
这一刻,宽敞的饭堂里,静静吃著晚饭,又不时说几句话的他们看起来真的像一对感qíng和睦的夫妻,让见到的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白青隐知道郑长笑在躲开自己,但他没有任何表示,权当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每天的生活就如同往常一样,要麽就是去处理生意上的事qíng,要麽就是与郑其渊在一起讨论问题。
晚餐全家人仍然聚在一块吃,但长笑总是拖拖拉拉最後一个进来,又迅速吃完第一个离开。
郑长笑异样的举止让其他人都很奇怪,可又百思不解。
唯独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的白青隐完全默不做声,就像是他也什麽都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多天,直至某一日,夜归的白青隐在朝他与郑凝霜的房间走去时,在一个狭长的走廊里碰见了行色匆匆的郑长笑。
夜色昏暗的晚上,长笑一直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白青隐,可白青隐却一眼就瞧见了他,但他却不为所动,仍然朝他走去,甚至还故意让低头走路的人撞到自己身上──「啊!是谁啊,走路都不出声的……」
长笑揉著被碰到的头,乍乍呼呼地一边嚷一边抬头,看到是谁时,他顿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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