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对方,忽然笑了。
冰冷英武的脸上绽开的笑容,温暖足胜过这一夜篝火:
“……阿禹,我本不愿做恶人的,可这手上一旦沾了血恶,便洗不掉了。”
“我懂,”huáng禹好像能看得见似的,也微微勾起嘴角,欣然笑道,“果然是知己。”
早夏悄无声息地退出门,院中圆月清凉,看见李遥安立在中庭里,颀长的身形衬着月光,显得愈发挺拔了。
他听见动静,转身笑道:“回去了?”
“嗯。”
早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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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走?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中秋一过骤然冷了,秦钧鸿捧着暖手炉子抱怨,“昨晚上跑哪里去了,害得我和钧雁也等了一宿。”
城中原本贴满了通缉山贼头领的画像,官差此时正从街的一头一张张撕下来,刁嘴又进了笼子,李遥安心qíng颇好地逗了它两下,笑道:“争取在冬天前到曹州,等到过年,我去商州你们那儿过。”
秦钧鸿一呆,惊讶中掩不住的喜色:“当真要去我那儿?”
“到时给你去信细说,”李遥安不多废话,翻身上车,马蹄嗒嗒地响了起来,“钧雁,好好待你哥哥,到时候我若看他没长膘,便是你的错。”
秦钧雁无奈一笑,道:“钧雁一定尽力而为。”
转眼间,马车便走远了。
穿街过巷,出城,天空蓝得好像要滴下颜色,城外的田埂剥落了绿衣,涌动起金光灿烂的波làng,车行到中心,李遥安悠悠敲了车门,道:“小夏,出来看。”
早夏闻声钻出帷帐,被铺天盖地的金huáng晃了眼睛,半晌才缓过劲来,叹道:“好漂亮。”
话音刚落,就看见辆囚车迎面而来,擦肩而过,木栏里直挺挺地躺着两个人,都穿着雪白的衣裳,脸也和那衣裳一样的白。
两张熟悉的脸,早夏一点都没觉得惊讶,李遥安愣了一愣,慢慢勒住缰绳,回头望着那辆囚车远去,再看看早夏,眼睛深邃了许多。
望见不远处的田埂里有个农夫,李遥安放大声音,道:“兄弟,刚才过去的那两个,是死囚犯?”
那人听见他喊,大声喊道:“那可不是城里贴着的山贼头子嘛?别提了!今天一大早就看他们死在田里,大晦气!”
李遥安又客套了几句,抽一下鞭子,让马儿重又走起来,早夏定定地望着前方,觉得李遥安拉住了他的手,问:“你早就知道了?”
“……可能知道。”
——我想去的地方,你跟不来。
——既答应追随于你,便一定说到做到。
早夏清楚记得匪帮杀人的残bào,记得那些被他们捉进地牢中的女人,记得那些痛苦的眼睛;更知道huáng禹心中的屈rǔ——两年前,早夏为了一份清白,也可以连命都不要。
这世上,已容身之所,所以这样的死亡,是幸福的吧。
一定是吧。
是忏悔,也是解脱。终归是一无所有,既已约好了来世相随,不如洗去这一身肮脏罪孽,清白重生。
今生同死,来生必会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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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夏望着太阳,它一直亮着,人却只有一瞬间的光芒。几天前还好好地活着,一眨眼便不在了。
“李大哥。”
“嗯?”
“我们还能活很久吧。”
李遥安愣了愣,眯眼笑道:“说久也久,说不久……咱们活得再久,也不过几十年罢了……小,小夏?!”
吴师父一眨眼就走了。
chuī雨姐姐一眨眼就走了。
大当家和二当家,一眨眼就走了。
……几十年,有谁能说得准呢?
早夏伸手锁住他的手臂,纤细的身子倾上前去,闭上眼睛,柔软的嘴唇点上他的。
李遥安愣住了,唇上留着对方青涩的温度,进在咫尺的少年垂下了双眼:
“有好多事qíng要做,再不赶着做,就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很小,却很认真。
李遥安不禁失笑,手指穿过乌黑的发丝,扶住他的后脑,找到刚才那处的柔软,温柔地吮上去。
一心一意,一丝不苟地吻住他。
“放心……不用急。”
——时间还有很多,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阳光灿烂,秋天是个丰收节。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不雷……不过反正狗血了Orz20
20、微雨逢故知 …
“小夏,你是不是长高了?”
早夏迷迷糊糊,晃晃悠悠地应了一声。
李遥安把车停在小溪边上,牵着马儿过去喝水,早夏便一言不发地跟上。
天要下雨,秋风裹着湿气,chuī走了太阳攒了好几天的香味,连溪水也流得快了,李遥安一手拉着马儿,侧过身按住小夏的后脑勺,微扬起头,下巴抵在他额头上:
“喏,一开始没有这么高的,少说也长了一两寸吧……小夏?”
早夏回过神,揉揉眼睛,勉qiáng笑了笑:“有点困。”
“……困?”这才看见他顶着一双黑眼圈,李遥安诧异道,“昨晚上没睡好么?”
昨晚赶了个好运气,临到huáng昏找到一家小店,要说条件,比不上蔡州城里的大客栈,但至少比睡在车里要舒服得多,还能是在蔡州睡娇气了,换了地方睡不着?
早夏心虚地摇头,脸上又一阵每一阵的发热,真后悔那天要命的主动,捅破一层窗户纸,这下李遥安睡觉搂着他,敢肆无忌惮地亲了。
夜晚能守着许多的秘密,安静又安全,他不急也不躁,从额头,到脸颊,鼻尖儿上,再到嘴唇上,宝贝似的轻轻柔柔地吻过一遍,不逾矩,不越界,连呼吸里都透着笑意。
早夏听见了,心里像钻了只小猫挠来挠去,挠得一颗心跳得厉害,可他亲够了,却不知对方的心思,轻轻说一句“睡吧”,再点一下他的耳朵,把人往怀里又收了收,不会勒得他难受,温暖也不多不少。
早夏绷着一颗心,无比希望他调侃一句:好端端的害什么羞?也能释然了。可偏偏李遥安就是从容坦dàng得叫人发指,早夏窝在他怀里恨得磨牙根儿,一宿睁着眼睛,心跳数了千百下,怎么都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的?”李遥安还在一脸无辜地问。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明白?少年憋红了脸,自bào自弃地嚷出声:“还不是叫你亲的?”
扭头就走,终于还是改不了毛病。李遥安茫然地眨眨眼,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在溪边笑得直不起腰来,片刻觉得头顶几点凉丝丝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了。
忙扯了马儿回去,躲进车里把少年从角落里揪出来,揉进怀里,狐狸似的眯起眼睛:“你害羞了一晚上?”
早夏不理他,皱着眉推他到一边去,探头出去把刁嘴的笼子摘进车里来,对刁嘴道:“说句话来玩。”
刁嘴转转乌黑的小脑袋,金喙轻启,瘪声瘪气地道:
“麻衣神相——不准不要钱——”
“这都学的什么!”
李遥安哭笑不得,翻手把鸟帘子放下,重新摸到早夏,攀着肩膀从后头搂住了,笑眯眯地道:“本来就是你自己要亲的,怎么还害羞?”
看他无jīng打采的眼圈儿,李遥安心里又是翻江倒海的笑意,憋不住露了几声出来,看他斜睨过来的目光,拼命忍住了,道:“那怎么办?以后不能亲你了么?”
早夏咬了咬唇,无奈道:“等时间长了……可能就好了。”
“哦~那是要多锻炼锻炼,”话音刚落,李遥安捏住他的下巴颏儿,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问,“怎么样?”
许是没有昨晚上的氛围,早夏只觉得心里一软,却并没有昨天那般忐忑慌张,呆了半晌,丧气地道:“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这语气可爱得很,李遥安噗地笑出了声,下巴挨在他肩头,听着秋雨打在车厢顶上的声音,闭上眼睛:
“小夏……”
“怎么?”早夏颓颓地反问。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嘴角在笑,他却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时一刻都不想离了你,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看他都好看,搂在怀里也暖洋洋的,像个小火炉似的。
少年毫无防备,被他这一句说得脑中空白,歪头看他闭着眼睛,密密的睫毛微动,好一副安心的模样。
早夏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该也做些什么才是,慌乱地摸到他左手一根手指,握住,却是冰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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