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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苏州,杜宣木答应了洛甘棠要去花门一窥,好去见识他口中那个“有趣的麻烦”,而杨金浅输了赌,便与二人分走两路,先行一步去金门取那样赔出去的宝贝,承诺之后亲自送上门来。
花门离临安不远,两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一路,沿途惬意,到达之时顺利无阻。
自六年前除夕一别,杜宣木就再也没有见过花门的景致,此时正值暮chūn,杜宣木骑在马上,望谷中几里暖阳,繁花衬着青树,蝴蝶绕水飞转,不禁有些恍惚。
一切都是无比熟悉,就好像他未离开过一般,殊不知,这一晃就已是六年的时光。
洛甘棠与他并肩而行,见他神色若有所感,多少猜出几分缘由,于是放缓了马行,笑道:“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好,一定是猜到小杜要回来了。”
杜宣木听了却不理他,低头冲着那些花儿道:“既如此,多谢诸位抬爱。”
洛甘棠也不介意,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大好chūn光,我们不如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再去办正事不迟。”
杜宣木没有回答,但也让马儿四蹄慢了下来,算是默认。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耽误,却耽误出一件棘手而又荒谬的事来。
等到他被洛甘棠领着到了海棠阁前,打开了阁门,那边正巧赶上杨金浅带着两个手下,搬着一盆半人大小的玉石盆景朝这边过来。
阁中木香缭绕,因为棂窗四闭着,光线不是很好,洛甘棠打开了门,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杜宣木看看他的表qíng,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也站在了原地,只把目光投进阁中,其中摆设一如往昔,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可他看了一会儿,脸色终于变了:
“这——?!”
他还没来及说出话来,杨金浅与那两个手下刚好走到了身边。
“你们傻站着gān什么?”杨金浅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二人,朝那两个手下摆摆手道,“把东西搬进去!”
他一边说着,自己则先进去了。
洛甘棠的脸色也变了,忙道:“杨金浅,别往前走——”
一句话没说完,脚下突然咔的一声响,杨金浅一愣,忽觉脚下一空,大块的地板竟然翻转而起,他本人,连带着他那两名手下和那一大块玉石,齐齐朝着地上bào露出的大dòng跌落下去!
杜宣木目光一凛,迅速扯下门帘向前一甩,想要缠住杨金浅的腰,却偏把那块巨大的玉石也缠到一处,力不可及,他身不由己的被带进室内,洛甘棠见状连忙伸手拉他手臂,两人齐齐向前趔趄了一步,总算停了下来。
可怜那两名手下无处可捉,只能眼睁睁地跌入深dòng之中。
连气都没松一口,dòng中紧接着传出两声惨呼,声音甚是凄厉,三人脊背一凉,杨金浅身子悬在dòng内半空,脸上更已是惨无人色:
“这下面有什么!?”
洛甘棠沉声道:“若是直落下去,碰到的应是刀锥板。”
杨金浅的冷汗顿时湿透中衣,大声叱道:“你们还不快把我拉上去!”
“来不及了,”杜宣木冷冷道,“洛甘棠,小心身后!”
话音一落,两块吊石一前一后呼啸而来,两人无处可躲,只能双双跃起,与杨金浅和那块盆景玉石一同朝dòng口坠落————正下方是刀锥板。
三人一同跌落,对这个事实也是心知肚明,杜宣木放开那匹门帘,迅速转身,抵住洛甘棠的双手。
两人默契地互力一推,身子各自朝相反的方向斜落下去,刚好飞出刀锥所在范围,轻巧地落在平地上。
杨金浅也不笨,落进刀锥瞬间,借着那块玉石掩护,足尖点石,也跃出了林立的的刀锥。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发出了一声惨叫。
眼前一片银光霍霍,触目惊心,杜宣木和洛甘棠对面而望,刚想说点什么,地板啪地一声重又合起,头顶微光消失,周围顿时一片漆黑。
洛甘棠哈哈笑道:“杨金浅,你还活着么?”
杨金浅怒道:“活着!”
虽然活着,但似乎也受了伤,听到一声虚浮的脚步挪动,杜宣木忙道:“别动!”
对方立刻不敢动了。
手中火折点起,看到的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你这麻烦,确实是个有趣的麻烦,”杜宣木冷笑一声,对洛甘棠道,“你竟然会被自己的卧房里的机关暗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洛甘棠仍旧是笑,一边笑一边道:“还有比这更麻烦的。”
杜宣木鄙夷道:“越麻烦你就越高兴么?”
杨金浅也青着脸瞪着他道:“你先带我出去行不行?”
洛甘棠耸了耸肩,道:“这就是更麻烦的地方,若放在以前,我肯定知道出口在哪里,但现在我不知道了。”
杨金浅愕然道:“你自己家的机关,你不知道怎么出去?!”
洛甘棠道:“这你就冤枉我了,这上面虽然是我的卧房,这下面却不是我的机关。”
杜宣木没有一丝意外,他一言不发地蹲□子,镇定地用火光照起地面。
杨金浅却又怒道:“你想唬谁?卧房里的不是你的机关,还能是谁的机关?”
洛甘棠摊手道:“贼偷走了花门两样宝贝, 而且好心地把海棠阁中的机关也改造了一番——杜宣木,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有趣的麻烦’。”
杜宣木伸出手,一块块地触着身边的地砖,嘴上淡淡道:“这麻烦显然被你们弄得更有趣了。”
杨金浅立刻惨呼道:“我有什么错,我根本不懂机关!”
杜宣木头也不抬道:“错在无知。”
杨金浅像被凭空抽了一棒,哽了半晌,只好又硬着头皮对洛甘棠道:“你们懂的倒是快想想办法,我不想因为流血不止死在这里。”
“好。”洛甘棠不由分说,走上前点了他身上几处xué道,血倒是止住了,杨金浅却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像摊烂泥般昏倒在地。
杜宣木皱眉道:“你点他睡xué做什么?”
“有他在,说话太不方便,”洛甘棠笑着把杜宣木拉起来,道,“我方才用脚试过一圈,这里的地面无恙,可以放心地走。”
杜宣木点了点头,抬手一照,头上漆黑一片,竟是高不见顶。
这样一来,真是确确实实地被困在自家地底下了。
“你叫我来,就是要我帮你解这机关?”
“是的,”洛甘棠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只是想和你一同将我房间里那些命门解了,免得我哪天不小心掉进来,没想到杨金浅这么走运,一碰就碰了一个。”
“还折了两名手下,”杜宣木抿了抿嘴,环顾四周道,“我记得,海棠阁之下的机关出口朝正东。”
“你还记得,”洛甘棠欣然一笑,却又摇头道,“可你知道哪里是东么?”
杜宣木抬头看了看天顶,道:“卧房门朝南,我们落下来时,我应是落在这刀阵东北。”
说罢,他指着身后道:“东在这边。”
“这样说来,确实如此,”洛甘棠微笑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底下的密室是会转的。”
杜宣木愕然道:“怎么可能?”
洛甘棠把手指竖在唇上,道:“你仔细听。”
杜宣木依言细听,一片黑暗中,果然听见一阵几不可闻的机械摩擦声。
洛甘棠道:“自从我发觉海棠阁机关有变,一直尽量不进这阁中来,但我却发觉周围土地有所松动,靠近时侧耳细听,偶尔便能听到其中厅室转动之响。”
连杜宣木也不禁愕然道:“是外人将这里的机关改动了么?”
洛甘棠道:“若非如此,实在没有别的解释。”
杜宣木不解道:“为什么?”
洛甘棠叹气道:“这我又如何能知道?那贼偷东西也就罢了,又改了我这里的机关,总觉得在对我挑衅。”
杜宣木道:“花门机关素来闻名,若有一个同样jīng于机关术的奇人到此,接连破了三处机关,确实有可能这样挑衅你。”
“小杜,“洛甘棠微笑道,“你莫要忘了,花门机关是你我二人的杰作。”
杜宣木看着他,微微勾起嘴角,道:
“那是自然,若那人挑衅花门,肯定连带上我一份。”
他想了想,忽然又自嘲道:“可是,如此高明的手法,我们两人就算解了,也是做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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