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柄剑顺利地刺进杜宣木的身体,两人一阵惊喜,眼前却忽然一亮,风声四起——耳边一声凄厉惨呼,两人听得汗毛直立,警觉后撤,杜宣木中了两剑却似浑然不觉,手中霜寒剑甩开一汪血色,只听扑通一声,脚边已经倒了一个人。
冲上去的三人,转瞬间竟死了一个!
那股杀气愈发浓烈了,杜宣木的眼睛也更加明亮了。
其余五人一阵愕然,只看着那人的剑慢了一慢,杜宣木的剑就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
可杀这么一个人,却是肩头和背后各挨一剑的代价。
望见同伴毙命,众人顿时涌起万般仇火,高个那人喝道:“不要迟疑!”
又见三人,霜寒剑冷光大盛,杜宣木眼中视若无物,银光乍现,起手之间,第二人咽喉尽断,倒地而亡。
——怎么可能?
余下四人看着死去的两人,眼中满是愤怒,却更是不解:
杜宣木已经中了四剑,想刺中他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qíng,为什么却反而被杀?
杜宣木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剑尖也不说话,他虽然靠着那棵树,却还站得很直,左右肩头,后背正中,小腹左下,四处剑伤血流如注,只看着就觉得很疼。
可四人盯着他的脸,忽然怀疑他是感觉不到疼的——那双漆黑的眼睛仍旧明亮,纯粹的杀气更是源源不绝,好像他根本是一个不怕受伤,不怕流血,也没有痛觉的人。
——如果只是一个人,再痛苦的事都是可以忍下来的。
若是心中只具杀意,除了听觉和视觉之外,所有的感官都会消失。
“莫要大意,直接杀了他!”
那人厉声喝响,四人怒红了眼,齐齐而动,四道凛冽寒光破空而去,紧接着是三声剑锋撕裂血ròu的声音,和他们仍旧不能理解的第三声惨呼。
剩下的三人已然呆住了。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片刻之前他们还有六个人,可现在,看到那第三个人倒下,他们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三人忽然不敢再挪动步子,他们恐惧,因为他们确信只要冲上前去,其中一人必然会死,可让他们更恐惧的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死。
——这不像是决斗,却像是赌博,赌的是命。
“你究竟……是不是人!?”
月光如水。
杜宣木仍不说话,身上的血依旧在流,他们虽然是杀手,还是不禁怀疑人到底会不会有这么多的血。
流的血越多,他的脸色就越苍白,就越像是立刻就会死去,但仍可以一个个的杀人。
忽有一人道:“他杀的人,全是从他面前攻击的人!”
三人忽被点醒,他身后是树,行动不便,自然只杀面前的人!
可这话一出,三人对视之间,眼神却忽然起了敌意。
树在正后,要想从背后杀他,最多只容两人,那么,谁来做下一个死人?
杜宣木看着他们,也不说话,流血他不在意,只听到自己的心仍在跳,便安心地静静等着。
末了,那高个的人咬牙道:“我来做前阵,你们二人到树后去!”
——头领首当其冲,是个好头领。杜宣木微微眯起眼睛,暗想。
三人站好位置,递剑,躬身,直冲而来——
杜宣木忽然一笑,腰身微转,右臂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弧,连着身后那棵树一起斩断了。
枝叶摇响,轰然断裂,断的还有一个人的咽喉。
不是那个发觉杜宣木杀人的秘密的人,是另一个躲到背后想要杀他的人。
“唉,最厌恶贪生怕死之徒。”杜宣木忽然说话了。
他的身上又挨了两剑,树倒了,但还有个小小的木桩在,于是他还能站着,高个的那人惊讶地看着他,另一人的脸却变得比杜宣木还白:
——原来杜宣木是可以杀掉身后的人的。
他退了两步,颤声喊道:“我不gān了,他不是人!”
高个那人登时怒道:“他就快死了!”
“我不管了,”那人嘶喊道,“我是贪生怕死之徒!他下次就杀了我!”
他转身要跑,高个子一把拉住他道:“你莫要忘了,我们若杀了他,回去能领多大的赏赐!”
那人慌乱地挣脱他的手,吼道:“我只管去报信,报信也能领赏,虽然赏赐少了些,但绝不会死!”
他说完这句,疯了一般地消失在密林中。
月光静静地倾泻下来,杜宣木斜倚着那半棵树,清俊的脸上不知何时溅上点点血迹,银色的光芒一照,竟多了种诡谲的美丽。
“只剩下你了?”杜宣木微微一笑,杀气四散开来,终于归于平静。
除了地上的四具尸体之外,周围和一个暮chūn夜晚的树林没有什么两样。
那人看着杜宣木,再看看一地死人,却黯然道:“只剩我了,我也要死了。”
杜宣木忽然道:“我且告诉你,我杀他们的这招,叫做‘以血还血’。”
那人立刻瞪大了眼,惊讶道:“以血还血?”
杜宣木又道:“他们每次见我出剑杀他们,心便乱了;因为怕死,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因此而死,于是便想退,想逃。可我不想逃,也不怕死,怕死的人永远杀不了不怕死的人,是不是?”
那人愣愣地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你,你就不一定会被我杀死了,”杜宣木微笑道,“你只要不怕死,便可以杀了我。”
那人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杜宣木叹了口气道:“那人若把消息带去凶门,我必死无疑——与其死于小人告密,倒不如死在你的手上。”
那人向后跌了一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那我也做一回不怕死的人,看能不能杀得了你!”
“你想清楚了么?不怕死的人,不一定不会死。”
杜宣木继续开口,声音又淡然又温和,与平日与朋友说话时的语气无异。
和刚才那个杀意残酷的青年比起来,他就像另一个人。
那人提起剑来,点头笑道:“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缺我一个了。”
“那好,”杜宣木微微颔首,也扬起了剑,“阁下,见教——”
千树竞摇,好像也被骇得发抖起来。
然后是两道剑光。
电光石火,两道不怕死的剑光,像是林间的两道闪电,jiāo错而过,猛然静止——杜宣木看到一抹无奈的笑意。
一剑穿心,那人的眼神逐渐空dòng下来,像断树般颓然倒地。
杜宣木愣愣地看着那人倒下,心口猛然间一阵剧痛。
一直都没有觉得疼,这时却觉得了,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剑也没有拿住,身子也不能站稳,靠着树桩滑坐下来,gān脆丢掉那剑,将手伸进怀里,摸到一样东西,还没来及拿出来,却听到林间又有人响。
视线有些模糊,他努力定睛,感觉有个人走到自己面前,邪笑道:“杜宣木啊杜宣木,你终于再不能还手了。”
……呀,是那个刚才逃跑的人。
“等着你们两败俱伤,真是皆大欢喜。”他踢了一脚那人的身体,得意笑道,“如此一来,奖赏也只我一人的份了——”
杜宣木动弹不得,只能抬眼看着他,却忽然觉得很可笑。
“杜宣木,你别再乱动,”那人抽出自己的剑,指着他道,“只我再补一剑,你就可以免了这皮ròu……”
他的话说到一半,眼神忽然变得非常难以置信,低下头去,发现不知何时,竟有一截剑锋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
“……皮ròu之苦?”杜宣木也很惊讶,却还是弱声问道。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已扑在地上死了。
杜宣木看到他身后一个高个的人,他弓腰站着,猛地将剑抽回,跟着向后趔趄了几步,砰地一声仰面倒地。
杜宣木依然惊讶地看着他。
“哈哈,小人,小人,”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又咳了两声,似是也动不了了。
杜宣木沉默地坐着,也想跟着笑几声,却总也笑不出来。
缺月挂树,树影摇曳,两人默默呆了一会儿,那人忽又道:“杜宣木,你为何……还没有死?”
“你不是也没有死?”杜宣木反问道。
“我没死,但也快死了,”那人说着,咯出一口血来,哑声道,“你到底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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