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培没回答她的问题:“我明白了。不过,既然你知道会有人欺负你,为什么还要在酒吧里工作?你没有配给吗?”
丁小如含糊地说:“有,不过不太够……”她叹口气,“完了,这么一折腾,工作算是丢了,今天晚上有人点了奶酪鱼,本来能搞到一点奶酪的……”
严培抓抓头发:“抱歉……”
丁小如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抱歉什么啊?”
“如果我不动手……”
“是我先动手的呀!而且如果你不动手,我今天一定要倒霉的。”丁小如捏捏拳头,多少有点懊丧,“难得找到一家肯让我gān活的地方,要不是那个混蛋——真以为老娘好欺负呢!就是工作这一丢,唉,再找就难了……”
严培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丁小如看看他衣领上的徽章,好奇心又起:“嘿,你的徽章上为什么没有数字呢?是因为你休眠过一段时间没有协会排名了么?”她刚说完,一阵风chuī过来,登时打了个喷嚏。
严培抓住机会回避了这个问题:“你头发衣服都湿了,要感冒的,走,我送你回家,你住在哪儿?”
丁小如抽抽鼻子,随手指了个方向:“不远了。不过,那地方挺破的。”
第8章 贫民区
丁小如住的地方,应该就叫做贫民区了。说起破,其实倒也不破,毕竟墙壁都是金属的,还要保证抗震,当然不可能是破破烂烂的。可是灯光昏暗,空气里还有生活垃圾的气味,单只这两项,就足以说明这地方的生活水平了。
丁小如拉着严培:“小心点,这楼梯上很脏,清洁机器人一个月才会来一次。”
不用她说,严培也觉得脚底下发粘,楼道里更是冷风飕飕,好容易走到地方,丁小如已经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有些懊恼地说:“千万别真感冒了,那个混蛋,居然把冰啤酒泼在我头上!当时应该也给他来一脚的。”
严培笑起来:“你给他那一托盘也够了,没看他鼻子都歪了!而且警察也来了,他们在酒吧里闹事,怎么也得负责任的吧?”
丁小如在黑暗里摸索着什么东西,半天门才咔嗒一声打开了,从门fèng里透出一线昏暗的huáng光。丁小如一边推门进去,一边没好气地说:“应该把他的鼻子都打进去才对。请进,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啦,小了点儿。小心门边上有个盒子,别——”
砰!她说得太晚,严培第一脚就踹上了那个盒子,盒子挺轻的,被他踢得撞在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大响,在寂静的黑夜中特别响亮。丁小如赶紧弯下腰把盒子宝贝地捧起来:“今天早晨出门太急,忘记放到那边墙角去了。你坐。”
严培环视四周。这房间比他在科学区的房间小将近一半,大概也就是能放下一张大一点的双人chuáng,而房间里其实没有chuáng。墙上有挂钩,挂着几件衣服,里面的浴室更是其小无比,而且连淋浴头都没有,只有一个水龙头。墙角里有张卷起来的毯子,严培估计这就是晚上用来睡觉的地方了。另有些零碎的东西堆在一个倒翻过来的箱子上,大概那就是桌子。丁小如抱着怀里的盒子转了一会,小心地放到另一个角落里去,又把箱子上的东西往旁边推了推:“你坐……”
“没事,我站着吧。”严培看那堆零碎里还有碗筷什么的,怎么好意思一屁股坐到人家的饭桌上去,“没踢坏你什么东西吧?”
“没事,一般不会坏的。”丁小如刚说了一句,墙壁那边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小如?回来了?”
丁小如提高声音回答:“回来了,杜爷爷。吵醒你了?”
“今天……还好吗?”
“还好还好。杜爷爷你睡吧,我有个朋友来,先说说话。”丁小如说着,转过头来用口型对严培说,“别提起酒吧里的事……”
严培会意地点头,听着那边老人又咳嗽了几声才渐渐安静,小声说:“那是谁?”
丁小如眼神暗了一下,把墙角的毯子打开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世界历史研究学会的会长,杜诚。”
严培一愣:“什么会长?”该不会是什么环球国际公司代理董事长,电话却是公用电话的那种吧?
丁小如以为他不相信,郑重地又加了一句:“是杜会长本人。”
她这么一说,严培就能肯定这绝对不是个皮包头衔了。但——世界历史研究学会的会长啊……
“他,住在贫民区?”
“对啊,你难道不知道人文学者的待遇等同平民?”
“我知道,但是……但是他的身份……”
丁小如低头抹着毯子边上漏出来的线头:“他本来住在亚洲区,石化病毒爆发的时候他到欧洲区来参加一个会议,结果电脑系统崩溃,jiāo通全部停滞,他回不去了。在这边没人认识他,新欧共同体的政府对人文学者不重视,就给他分了最低配给。”
严培皱眉:“就算没人认识他,他年纪很大了吧?一个老人,就拿最低配给?身体受得了吗?”
丁小如抬起头来,表qíng严肃:“是的。现在平民的配给优先照顾孩子和妇女,然后是青壮年男子,老人是最后才考虑的,因为他们对病毒的抵抗力差,也没有未来。没有人反对这项政策,因为现在人类最重要的问题是生存下去。”
严培不说话了。一直以来——哦,当然他来到这世界其实总共也没有几天——他耳朵里听着石化症嗜血症,眼睛里也看见了大批的嗜血者,但对于这世界的残酷他还没有真正的认识到。遇到嗜血者的时候他在搜索艇里,到了地下城他有最高配给,进居民区沈啸是带他到了一个还比较繁华的地方,所以他始终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然而现在丁小如短短的几句话,却在他面前揭开了一层面纱,让他必须好好地看看这世界。
丁小如无意识地往隔壁看了一眼:“他身体不好,我去酒吧就是因为那地方有时候能弄到点额外的食物,还是比较有营养的。而且他咳嗽,我也需要挣点钱买药。虽然可以申请常用药物,但是排队的人太多,药品太少,而且要先照顾科学家和军警……”她耸耸肩,没再说下去。
严培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这,这太……太不公平了……”
丁小如笑了笑:“有什么不公平的呢?一切都为了人类能存在下去。再说,为了研究病毒,已经有很多科学家自己染病身亡了,军警要到地面上去搜索幸存者,要直接面对嗜血者……谁容易呢?”
严培低下头不说话了。丁小如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你毕竟是休眠了几十年嘛……哎,说起来,你为什么要休眠呢?既然休眠了,又gān吗要醒过来?现在这种时候,不醒才是安全的呢。”
严培勉qiáng笑了笑:“我是被雪崩埋起来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居然休眠了。前几天才被发现挖出来。”
“雪崩?那你可真是幸运啊,雪崩很难造成合适的休眠条件呢。”丁小如上下打量他,“喂,休眠了几十年,你有什么变化吗?他们给你做检查了吗?要不是现在这种时候,你肯定要上报纸头条的。休眠不稀奇,可是自然条件下的休眠就少见了。”
严培苦笑:“是啊,这种时候,所以也没人顾得上我。别说我了,那你——酒吧的工作丢了,你怎么办?”
丁小如又耸耸肩:“怎么办?再去找呗。我也习惯了。这种时候,能活着就不错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不是优待孩子和妇女吗?你……”
“不是说了嘛,我爸是丁坦。”丁小如的口气厌倦,“政府的人都认识我,谁不认识我啊?当初网络上天天报道我爸那人工疫苗刺激出嗜血症的事,好事的人就差把我家家谱都翻出来了。就算全球的平民都优待,估计也优待不到我头上来。”
“怎么能这样!”严培有点愤怒了,“你爸的错,怎么能算到你头上来?再说了,你爸应该也是为了救人才研制人工疫苗的吧?只是没有成功而已,怎么就全变成罪了?”
丁小如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是这么想的吗?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了……”严培莫名其妙,“难道不是吗?”
丁小如眼睛里泛起一层泪光:“他们说我爸不经过人体实验就随便把疫苗投入使用,因为我爸自己开了一家医药公司,他们就说我爸是为了赚钱不经合法程序、谎报实验数据,使用非法疫苗才造成这样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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