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立时响起了一阵善意的哄闹,也有些许铜板打赏。
百姓们既喜欢听这个,又不止想要听这个,纷纷闹着更想要听闻的内容。
说书先生再拍惊堂木,笑道:“二者,收归世家,重回大庆!”
更多的笑声与欢呼响起了,这才是所有人都想听到的东西!
而讲故事的老人却不从现在入手。他挽着袖子,坐在老树旁的小马扎上,拿着根旱烟吞云吐雾,和同样吞云吐雾的同伴以及许多刚留头的小孩子一起回忆过去:“我还小的时候,世家的所有土地都是我们的,那时候,大庆占据着幽陆二分之一的土地,我们是天朝上民,余者都是化外之人……”
一句说来,一声惊叹。
一声惊叹之中,属于过去的繁华的画卷,徐徐展开。
可热闹并不能感染这个国家中的每一个人。
皇宫之中,便有一人不为所动。
大庆皇宫横九纵九,四四方方如宝印压地。明镜殿为前殿,为皇帝办公之所,意指明镜高悬;珠镜殿为后殿,为皇后起居之所,寓意对镜成双。如今帝后同处珠镜殿中,宣德帝面容刻板,皇后则神色衰颓,淡淡问:“陛下还是不肯听臣妾一语吗?”
宣德帝道:“皇后要朕如何听皇后的?”
皇后:“大庆身为正道盟员之一,本就不该与邪魔有苟且之处!如今陛下不止借道燧宫,更yù将界渊引入皇宫之中再谈合作,敢问陛下,如今一而再再而三与邪魔勾结,意yù何为!”
宣德帝:“皇后与朕结发数十载,恩爱两不疑。朕之心思,皇后真的不知?世家本就是我大庆的一部分,如今正是大庆收复失土的天赐良机,朕,若不抓住这次机会,就是大庆的千古罪人!”
皇后厉声道:“我只怕陛下竹篮打水一场空!陛下与燧宫相约,无异与虎谋皮,就不怕来日反被虎噬!”
宣德帝转身向外,唯余声音,遥遥传来:“人与虎谋,古往今来,胜者人多虎多?”
他出了珠镜殿,跟着宣德帝的大太监立刻向守在珠镜殿外的侍卫示意,让他们再次守好殿门,不可让殿中的一只蚊子飞出。
宣德帝径自向前,先与守在一旁的五候见了一面。
皇后毕竟出身落心斋,落心斋的静疑女冠又一向高标异世,自决心和界渊合作后的许多事qíng,宣德帝都不放心皇后知晓。
宣德帝沉声问:“如今界渊已入皇宫,诸位准备好了吗?”
五候道:“陛下放心,我等即刻踩住神龙五爪。调大庆气运防守皇宫。集大庆万千子民百亿生灵的气运在手,别说界渊,就算二百年前的天闻明炎再度复活,也要折戟此地!”
宣德帝:“有五候相助,朕内心安矣!”
他看着其余四候各自在太监的带领下往地下龙爪处行去,独留奉天候:“卿家,不知今日卦象如何?”
奉天候出来之际亦扶了一鸾,如今纸在袖中,他却不肯拿出来给宣德帝看,只明确道:“陛下放心,今日大吉。”
宣德帝松了一口气。
他在座上静座不语,奉天候也陪着宣德帝静立不语。
不过数息时间,宣德帝似陡然惊醒一般,振作jīng神,对奉天候道:“有卿此言,朕彻底放心了,卿也去吧。”
奉天候躬身:“遵陛下命。”直起身后,他犹豫片刻,又道,“待会与界渊会面之际,陛下千万小心,不可着了界渊的道。陛下安,则大庆安;陛下损,则大庆危。”
宣德帝露出抚慰似的笑容:“卿家放心,朕自有分寸。”
奉天候又一躬身,也随着太监下去了。
下去之际,他暗暗捏着袖中写字纸条,或许是大战前夕,他的内心不免多了许多纠结:我昨日扶鸾,竟得了一张白纸,不见点墨,这究竟预示着什么?但不管预示着什么,如今也不能拿出来给陛下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殿中一时只剩下宣德帝一人。
宣德帝这才徐徐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皇后,你指责朕与虎谋皮,朕何尝不知!只是朕若要收复世家,则世家是朕的敌人,燧宫是朕的敌人,落心斋、剑宫、佛国、密宗,尽是朕的敌人,朕枕边之人,亦是朕的敌人!拔剑四顾,举世皆敌,朕内心实在惶惑,可值此之时,朕若不奋力一搏,朕愧对列祖列宗,亦愧对大庆百姓啊。”
合德殿中,丝竹管弦靡靡作响,俊童娇娥盈盈歌舞。
金杯盛玉液,琉璃呈碧果,界渊坐于席上,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来摇啊摇,再加上左右劝酒劝食的男男女女,纸醉金迷的享乐之态扑面而来。
宣德帝甫一踏入,就被这特别原音流的造型给晃了一下,但他很快收摄心神,笑道:“经年不见,宫主风采更胜往昔。”
界渊啜酒回道:“未尝蒙面,何来经年?”
原音流就是界渊终归只是世人猜测,宣德帝半信半疑,绕开话题,道:“如今燧宫已顺利进入世家腹地,不知先前承诺,何时可以兑现?”
界渊含笑道:“如今大庆不是已在世家地盘上了?大庆自往燧宫打来,燧宫自然会步步后退,将地盘让给大庆。这点小事,也值得陛下一封书信又一封书信地催促本座前来?”
宣德帝笑道:“自然不止这点小事。我还有一些事qíng要与宫主相商。”
界渊随意问:“何事?”
宣德帝从容道:“如今正道盟员悉数加入战场,燧宫四面皆敌,恐怕人手不足。依照你我从前协议,宫主将半壁世家让给世家。这方地盘及大庆,宫主便不用再有防备,可一力对抗其余势力。甚至大庆还能和燧宫有更深的合作,帮助燧宫稍稍阻拦落心斋的势力,皇后出身落心斋,朕与静疑女冠多年论道,想来拦住落心斋十天半月不成问题。在这十天半月之中,燧宫只需面对密宗势力,大可继续攻掠世家,乃至——彻底瓦解世家。”
界渊静静听罢,一笑道:“你想让燧宫帮你杀了世家六姓?”
宣德帝:“不错。此乃你我间最好的合作之路。”
界渊抚掌道:“陛下的方法果然不错,但我细细想来,此法太过依赖盟友,毕竟有点不足之处。所以我亦有一合作方式,不知陛下可想听听?”
宣德帝不动声色:“请说。”
界渊:“如今燧宫的根本问题,不过是正道几大势力同时加入世家,而燧宫分身乏术。若想解决这一危机,只要让这几家各有事gān,则联盟不攻自破。至于如何让这几家各有事gān……若密宗少了释尊,密宗是否天塌地陷?若剑宫少了晏真人,剑宫是否举宫缟素?若大庆少了坐镇中央,统御九极的皇帝,其下五候,是否各自为政?”
他复又一笑:“剑宫与密宗太远,好在我如今,置身大庆。”
宣德帝陡然色变。
他毫不迟疑鼓dàng真气,高亢龙吟自他体内发出,上至九霄,下至九渊!
此一声龙吟,喻义——
动手!
第94章
不过转瞬, 歌舞升平的饮宴之所已变成生死相争的决胜之地!
宣德帝面容yīn鸷, 眨眼之间, 已提气至生平巅峰,高亢龙吟从最初自他体内响起之后,似引发了天地之象, 如今,声声闷雷似的吟哦自天际下降,于此同时, 大殿之中, 生风聚云,雷电jiāo加, 片刻,一爪自云中探出, 一眼自雷中睁开,神龙自虚空中苏醒, 方降人间,气机动dàng,将百姓信念由虚转实, 于宣德帝头上结九华宝盖, 于宣德帝手中生天子之剑!
宣德帝手持宝剑,如臂指使,向前刺去。
此一剑妙到巅毫。
非从手之剑,乃从心之剑;非当下之剑,乃先贤之剑, 非一人之剑,乃众生之剑!
此一剑出,殿中空间俱被封锁凝结,唯有剑势,急电奔雷向前而去。
剑出之际,宣德帝尤有旁顾闲暇,于心中暗忖:哼,界渊既不yù合作,也罢!如今大庆jīng兵已堂皇进入世家,最困难一步总算完成。只要能留下或杀死界渊,再趁其余势力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假借燧宫之名屠了世家六姓这几个乱臣贼子,则世家照样大乱,我yù求之事一样能成!
只要……杀死界渊!
再一声九霄龙鸣,殿中神龙消失不见,云上神龙突兀出现。
西京之中,正热热闹闹讨论世家何时回归大庆的百姓愕然抬头,就见皇宫大殿上空,朱漆墙云遮雾绕,琉璃瓦倒映天光,天光是金光,云中生须鳞,其一爪按着朱漆城墙,一爪按着墙中宫殿,苍紫色的瞳孔如同天日之下的两盏小日,倏尔点亮,幽幽绽放。
说故事停了嘴,做生意的停了手,走路的停了脚,就连呆在房子中的人也冲到窗户门旁,齐齐看向皇宫方向。当他们看清出现在皇宫之上的圣物之际,呐喊从四面八方汇聚成成làng,汹涌冲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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