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方才注意,眼前一花,颈后忽感一点湿润一点尖锐,就听界渊含笑之声在耳畔响起:“陛下还有什么招?不打紧,尽可一一使来,本座在此等着。”
直到话音落下,前方墨龙才轰然炸开,云气倒卷,劲风裂体,视线之前顿时迷蒙一片。
变生肘腋,宣德帝心脏缩紧,明白生命cao之旁人之手,念头急转,嘴中已大叫:“且慢,大庆愿意臣服燧宫,朕愿以弟礼奉兄——”
界渊嘴角含笑:“看来是没有别的招了。”
宣德帝听出不好,疾声道:“你若杀我,大庆必报此仇,正道必报此仇!”
界渊只是一哂,指尖轻点,“蓬”的一声,人形已化血雾,一世至尊,魂飞huáng泉!
尘埃染上血雾,又添三分浑浊。
“嗯……还有一处。”
灰烬之中,界渊自言自语,向皇城中央走了两步,而后轻轻一顿足。
只见大片guī裂自他足底向外蔓延,而后地板坍塌,界渊下坠!
地底禁地,五候刚被飓风弹开,便见天顶坍塌,界渊一身带血,自天而降,有如神临!
进入地底,界渊视线四下一扫,再度抬手。
周遭浓黑似墨,唯独界渊之手,肤色牙白,指尖带暖,穷究天地造化,方成此不增不减之完美!
但比其形态更为完美的,是其手中带出的天地威压。
地上五候只觉身体承受之重有如泰山压顶,五脏仿佛都被界渊之手隔空摄住,一时心胆俱裂:莫非今日便是我命丧之日!
千钧一发,忽有曼吟响起:
“天可称,地可称,一秤分野,乾坤置易。”
一句落,人影现。
突兀出现地底的人将手中秤子往前一抛,堪堪挡住界渊伸来之手,同时向下飞速一绕,提住五人衣带,半刻不停,立时破空而去!
界渊一掌将秤子击飞,秤子倒撞石壁之上,本就裂纹满身,摇摇yù坠的地底再也承受不住力量的打击,碎石纷落,陡然坍塌。
界渊挥袖dàng开落下石块,从地底再度飞上地面。
如此耽搁,五候连同后来之人已经不见踪影,苍蝇既飞,他也并不去追,索xing慢悠悠落在地面,几步走到皇宫城墙之上,向外俯瞰。
神龙乍现,神龙消散。
西京众人眼睁睁看着金光灿烂的神龙变作漆黑病龙,又成死龙。
神龙一死,诸多坚定信念就似悬于半空,天不着地不着,又似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无数人茫然失措,偌大的城池死了一般寂静。
可这只是开始。
天空黑云久久不散,天劫压城yù摧,环绕西京的河流忽然翻涌,làng高三丈,花白大làng之中,突有大鱼巨guī跃làng而出,大鱼背生尖刺,巨guī口长钢齿,现身之际将头一甩,便把巡守此处,未尝警惕的护城兵丁拖曳入水!
河làng翻涌之中,鲜血团团盛放于蓝白水域,一河红花至荼蘼。
尔而,又有大鱼巨guī再翻出水面,这一回,有燧宫宫众坐于其上,狂欢大笑。
陆生láng烟,河翻血海。
界渊立于城墙,将双手放在城垛。
好一幅末日之景。
拿秤之人救了五候,一掠百二里,方停在一处还能看见西京的山头之上。
五候死里逃生,七荤八素之间,勉力开口:“谢阁下救命之恩,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拿称之人听见了似乎没有听见。
他站在山峦之上,远远眺望火红西京,喃喃道:“界渊,你果然非同一般。这样正好,要知我之宿命,正是与你决一生死……”
他收了声,静立默想片刻,才斜斜一挑眼,眉眼轻薄,神色孤冷:
“不必谢。我与界渊终有一战,你们不过是我战胜他的砝码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有意思之处在于:
路人:奇人、界渊、拿秤之人,好一幅泼墨武侠,浩dàng江山的磅礴画面!
大佬:不好意思这都是我。
路人:?????
第95章
西京的大火烧了一日夜。
到了星夜时分, 太阳落下, 大地不是暗的, 而是亮的,红彤彤的地火取代了天日,将整片幽陆染出一层擦不去的血色。
如是骄阳坠地, 烈焰焚世之景,与百多年前天闻明炎时期何其相似?哪怕天闻明炎初时,恐也没有如此滔天之势。
尚还专注世家战场的正道诸派万万没有料到几日之间, 祸起藩篱, 相顾骇然,一时之间人心惶恐。别说继续对燧宫部众施压, 能够在燧宫反攻之下稳住阵地不失,已是统帅心如铁石, 机智多变了。
西京失事,首当其冲的乃是滞留于世家战场的大庆部队。
十万jīng兵眼看家乡大火烈烈, 立即哗然,当夜便出现数百逃兵,也亏得领兵将领此际内心与士卒相同, 早有预料, 提前一步带人埋伏,将这些逃兵一一抓住,正要在全军之前明正典刑,忽觉远方的火光飞至近前,再凝神一看, 燧宫大举出动,袭营而来!
此回领兵之人乃是明如昼。
自界渊亲自前往大庆,大庆结局便已注定。明如昼算好时机,以有心谋无心,仅一个照面,大庆jīng兵便大败亏输!
这一次,远方的烈烈火光真的蔓延到了近前,明如昼取了领军者头颅,于夜空中四下一望,大好河山,尽收眼底。
西京有山,山名西山。
西山之上,被拿秤之人救出的五候互相拉开距离,正在打坐调戏。他们前方,拿秤之人依旧在山崖边界,只是改站为坐,慢悠悠揪着地上的青糙,一叶叶投入秤子的一边。
当他拔出周围的第七十五只糙,投入秤子之际,他等的人来了。
剑宫掌教晏真人,佛国戒律首座,落心斋静疑女冠,三大教派的首脑联袂而至,齐来西山,找上五候与拿秤之人!
静疑女冠方一落地,一摆拂尘,声音微肃,向五候询问:“大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观乱象自皇城中生,但界渊如何能不惊动任何人,出入大庆皇宫似无人之地?又如何能不通过沿途关隘,向西京运输大批人马?”
这位高德女冠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字字句句皆落在问题关键之处。
五人对视一眼,均感苦涩自嘴中蔓延。
但事到如今,恐怕也不能隐瞒了。
监国候正yù开口,奉天候已抢先一步:“此事……全是我的罪过!”
静疑女冠并未动容,只道:“请奉天候详说。”
奉天候神色平静:“世家自古以来乃我大庆不可分割一部分,大庆国土一寸不容少,何况世家如今所占之地已与大庆分庭抗礼?故此,当知道燧宫有意在世家与大庆中抉择对手之际,我自作主张,前往燧宫大营,面见界渊,陈述厉害,以大庆借道燧宫为诱饵,说动燧宫将目标转向世家。而后我又回到西京,矫诏圣旨……陛下深深信我,这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在陛下不曾知晓的qíng况下,燧宫的人穿过大庆,来到了世家边界。”
其余四候神色各异,但均没有打断奉天候的话。
宣德帝虽然身死,大庆还在。既然已与界渊有了血海深仇,无论如何,更不可让大庆见弃正道……除此之外,也要谨防其余正道,借机将手cha入大庆内部,瓜分大庆。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陛下直到燧宫众人到了世家的边境,才心生疑虑,着手调查,前一段时间方发现所有真相……为了给正道一个jiāo代,陛下决定将计就计,引来界渊,布局诛杀。却没有想到界渊之力比我们预计的都要可怕,此计反而害了陛下,害了大庆!”
虽说借道燧宫,谋取世家乃是宣德帝一贯以来的yù求,但此计最终能够通过,确实与他一直以来的赞同态度大有关联。
奉天候最后两句说得qíng真意切,罢了惨然一笑:“如今铸下大错,我也无言苟活于世,只望诸位掌教不要误会陛下,陛下……陛下皆被我误!”
说话之间,他的一只手已经按上胸腔,就要催吐内劲!
电光石火,静疑女冠一声“不可”,一摆拂尘,灰色尘丝根根笔直,拴住奉天候自伐之手。
同一时间,五候之中,承运候同时开腔,他乃是最初赞同借道的两人中的一人,外表看来,风流儒雅的中年人,有一把jīng心保养的美髯。此时他微微一叹,抚了抚须,道:“奉天候何必将所有事qíng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这一件事qíng的。”他环视周遭,泰然自若,“此事我也参与了,其余几候见木已成舟,在你我软硬兼施之下也被裹挟了。若非五候齐心,如何能将陛下瞒得滴水不漏?”
可我们最初本也觉得此事不可行!若非陛下一意孤行,何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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