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万两_司马拆迁【CP完结】(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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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尚醴道:“皇后亦不曾背信。”大婚之日,这对帝后议定,若南楚与东吴为敌,秦州将助南楚。田弥弥这数年来在南楚宫廷中从未放弃过与东吴的联系,陪伴延秦长公主的东吴贵女回到东吴后各自嫁人,也都保持与公主的来往。为她在东吴朝野内传扬美名,又令侍女每年入吴,携带厚礼,分发宫人,为她在吴宫中广施恩义。

  此外还有暗中接纳东吴朝臣的密信……北汉两位王子争位,也有她和萧尚醴推波助澜之功。萧尚醴授意南楚使臣示好于大王子,她促使东吴使臣示好于二王子,暗示两位王子若要争位有楚吴两国在背后支持,这才让北汉汗王死后的争位之乱愈演愈烈。

  萧尚醴道:“礼官对寡人说,皇后祭服不应有剑,古来没有皇后佩剑的礼法。寡人告诉他,皇后不仅是后宫之主,更是秦州之主,秦州士马尚且惟你马首是瞻,又如何在祭服上佩不得一柄剑?”

  田弥弥不知该说什么,却见萧尚醴望着她,目光转冷,道:“寡人在与你成婚之初就想过如何吞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和你生一个孩子,这孩子固然会让你的兄长兴起借此子占有大楚的妄想,也可以让寡人效仿父皇,在吴国pào制一场bào乱,使吴国宗室中男子尽丧,然后将此子改姓为田,堂而皇之继承田氏江山。赚得东吴在手,不费chuī灰之力。”

  田弥弥双手微颤,却立即止住。她与萧尚醴大婚之前就有约定,只有夫妻之名、君臣之实,而无夫妻之实。但若萧尚醴就是要勉qiáng她,这约定不过虚言而已。她平生最畏惧之事就是步上母亲后尘,被囚困于深宫之中,为从未爱过的男人生儿育女。可纵使后来有秦州之地、七万雄师,只要她一天是帝王家的女儿,就一天无法自保。

  萧尚醴所说的她设想过,但唯一的赌注就是她有看人的眼光。若她看错萧尚醴,就是她识人不清。如今在封山之时,天幕之下,萧尚醴与她实言大婚之初这样考量过,她从容道:“陛下为何没有这么做?”

  萧尚醴知她心意,道:“当然不是因为约定。若是违反约定,能兵不血刃吞下东吴,寡人不介意做废弃诺言之人。”他忽然一笑,那一笑中竟有嘲讽之意,用醴酒祭过天,又再斟一盏,道:“北汉国势与日俱增,中原却不见明君英主。当世之雄,唯寡人与你。中原雄主已少,寡人岂可再折rǔ一人?”

  那一盏酒敬向田弥弥,她接下酒爵,顷刻之间泪盈于睫,泪水在睫端,却不曾落下,她与萧尚醴都是不会哭泣的人了。在这至高无上之处,雪虽停了,却有细碎冰片飘摇而下,不多时这两人玄色裘衣肩头都凝着白霜。楚帝对她有惜——这惜却不是怜惜弱女的惜,而是当世雄主的惺惺相惜,所以纵是能借此吞下东吴,也不愿折rǔ她。

  她与萧尚醴郑重饮下一爵酒,并肩立在高处,良久无言,萧尚醴转身将走,她却道:“陛下留步。”

  萧尚醴止步却没有回头,眼前只有山巅的白云,白云与白日之下的中原,尽是他的领土。却听田弥弥舍弃“臣妾”自称,道:“陛下记得当年更夜园一役,又可否记得陛下初为太子时围锦京留蓬莱岛主,我对陛下说过,陛下终究称孤道寡了起来。我其实不愿见陛下称孤道寡,一旦称孤道寡,就只能做孤家寡人。——陛下今日封九嶷祭天,不出五年,就可真正成就中原共主的霸业,恕我放肆,在此问陛下一句,纵得功业如斯,陛下心中此刻,当真开怀否?”

  第99章

  此时千里之外,海外孤悬的蓬莱岛旁海不扬波。悬崖峭壁上,松石环绕中就是鲸鲵堂所在。今日鲸鲵堂峭壁上的木台上却聚集三个人,乐逾坐在坐席上饮酒chuī风,辜薪池却已凭栏而立,林宣无可奈何,只能陪在一旁,双目也向崖下投去。

  崖下的海面微波迭起,泛着一只小舟。那小舟是木兰做成,舟前雕成鲲鹏,舟尾雕成鹏尾,舟只能容下一个人,却两翼伸出鹏鸟翅膀,翅上几股绳索拧成绳,系在悬崖上横逸斜出的古松上。

  那绳索将木兰舟栓在崖边十丈内,舟上坐着一个貌似四、五岁的男童,粉雕玉琢,洁白香软的一团,此时正挽着衣袖,提着空盒,好声好气冲水面露出的一支漆黑尖角说话。

  乐濡年已六岁,却长得缓慢,总似四、五岁,信誓旦旦道:“没有啦,我把鱼都喂给你啦,虾也喂给你啦……真的没有啦,你怎么越吃越多呀?”

  却是那父亲被乐逾斩杀的小独角鲸,大鱼死后第二年同一时间出现在蓬莱周围环游。乐逾曾说过,死后尸归于海,任它吞食,见它出现便自悬崖边与它对话,说过“乐某死期未到,你来得太早”,遣人倾倒鱼虾喂它。

  那小公子听闻,竟省下饭菜,偷偷坐小舟也去喂它,悄悄求它:“我从此以后再不吃海鱼,你以后也不要吃我父亲好不好?”他虽然不信鲸能听懂人言,却也诚心对待,喂了几次,竟和那独角鲸相处融洽。独角鲸每月必出现在蓬莱外几次,等着他带鱼去喂,有时还与他喷水嬉戏。有一次这小公子披了件小白鹤氅,鹤氅上是一支支白如雪的鹤翅羽,结果湿哒哒滴着水的回来,羽毛全塌了,活像一只落汤白毛雏jī。

  乐逾任他玩去,辜薪池却总有些放心不下,每次乐濡乘小舟出海,不是遣林宣或是旁人看着,就是亲自去看。

  如今一面看着乐濡,被林宣从风口劝回,一面拢披风,道:“算起来就是今日,楚帝封禅九嶷。”乐逾却哂笑不语。辜薪池心中一叹,古往今来,才gān寻常的君主里都不曾听闻有谁心甘qíng愿归隐,更何况是封禅过的帝王。

  而此时九嶷山上,云破日出,萧尚醴不答田弥弥的一问,只是仰望天日,拂袖道:“大楚代周而兴,寡人承天命为帝。自今日起,天下礼乐征伐,皆由寡人出。”

  日光犹如只倾在他一个人面容上,上万人齐齐看到他的面容。隔得这样远,怎能看见?怎能看清?但就在那一刹那,众人都觉得看到了他的相貌,他姿态端严,容貌却如日之初升,月之常恒,唯有日月并耀可以比拟。天地间仿佛有几息寂静,云不动,风不动,旗不动,雪点也凝在空中。待到所有人回神之时,自祭坛下万人山呼万岁,发自肺腑,那声音几乎震得地动山摇。田弥弥亦是怔然,她不信鬼神,此刻心中也有一个声响在疑问:难不成这位陛下真的……上膺天命?

  可这上膺天命的天子心头,却空旷一片。许多时候他恨自己为何生在帝王家,另一些时候,譬如此刻,深知山河壮丽,权势迷人,纵使不开怀也不愿割舍。

  他心中道:逾郎,你可知我此刻恋栈权势、恋栈帝位,十年太短,匆匆一晌,弹指就是两年光景,不够我建功立业。我与你定下十年之约,我却不知自己是否能践约。你若知道我此时仍放不开帝位,又可会怪我?

  乐逾做好了他来与不来的准备,他也做好了践约与不践约的打算。这或许就是为何他们无法再在梦魂中相会,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乐逾。从前他一心要将江山与逾郎都抓住,在要逾郎这一事上从来未有犹疑。但真正把乐逾囚住……经历了忘与记、生与死,他已经知道不能qiáng迫逾郎留下,就如他说:我愿放你走。

  萧尚醴原本以为,不是qiáng留乐逾,就是放他走,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乐逾却让他知道,还有第三条路——就是他舍弃帝位,不做楚帝,只做萧尚醴,与乐逾长相厮守。

  若逾郎与江山只能择其一,他不知自己该如何选。在要逾郎这件事上犹疑了,不敢再与乐逾相见,便连梦见也做不到。两年梦中不曾相寻,他的心意动摇,只怕逾郎已然察觉。

  萧尚醴只道:我毕竟是大楚皇帝,身负重任。十年之约尚有八年,若这八年内,我能吞并东吴,大败北汉,到那时……功业尽建,责任已了,或许我就能放下权位归隐。

  这一日,楚帝萧尚醴与皇后封九嶷山,禅苍梧之野。吴帝驾车,北汉王子观礼。刻石为铭,铭文记为:岩岩九嶷,峻极于天,能角肤合,兴布建云。明风嘉雨,浸润下民,芒芒南土,实桢厥勋。

  那一日日暮时分,东吴驻跸之处,延秦长公主驾临。她已换下祭服,却仍佩有剑。吴帝田睦见她,浑身绷紧,不待她见礼便切齿道:“你如何得到寡人调兵的消息?”

  田弥弥笑道:“自是皇兄身边有人告诉小妹。”她心中酸楚,却笑道:“皇兄不要忘了,昔年秦州死士,有人为追随母亲,竟不惜自宫入宫。皇兄能得帝位,除了先楚帝居功至伟,也有母亲旧部出的力。皇兄虽被养在吴国先皇后宫中,不曾与母亲亲近,但在母亲旧部眼中,皇兄仍是母亲的孩儿。但请皇兄不要忘记,在母亲的旧部眼中,小妹亦是母亲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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