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用一条手帕给她包了伤口,又不住的摩挲了她的头发。让她重新穿了衣裤,无心对着悬在半空的白琉璃使了个眼色,然后把马秀红锁在房内,领着苏桃去找了陈大光——不敢再把苏桃一个人留在房里了,方才苏桃是运气好,如果运气不好,被马秀红一刀捅死也不稀奇。
陈大光正在家里和女演员过节,忽见无心来了,不禁大皱眉头。可是听了无心的一番报告之后,他脸色一沉,披了衣服就往外走。
大步流星的回了革委会,他看到了伏在地上喘息不止的马秀红。双手叉腰犯了疑惑,他问无心:“你说她是怎么进来的?要是爬后墙的话,从后院到收发室,她得经过大院,你不能没看见;要是走大门的话,你这大门又是提前锁了的。莫非我们这个革委会里还有暗道?”
无心双手抓住院门栏杆撼了撼,又仔细审视了马秀红,末了得出了答案:“没有暗道,她就是钻大门进来的!”
陈大光恍然大悟——院门栏杆之间存有距离,一般人当然是通不过,但马秀红天赋异禀,十分细长,却是能钻。从无心手中接过纸符又看了看,他点头自语:“好,老子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
然后他亲自动手,抓jī似的把马秀红拎走了。马秀红死狗似的随他拖拽,一声不吭,一丝不动。
无心抱着苏桃坐了一夜。苏桃真是吓着了,无论如何睡不着觉。无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白琉璃也盘在她的腿上。苏桃仰头问他:“马秀红为什么不去找红总的人?我们又没有害过她。”
无心轻声反问:“你看她是讲道理的人吗?”
然后他把苏桃向上抱了抱,尽量不让她往自己安静的胸膛上靠。苏桃枕着他的肩膀,又问:“她为什么要往我脸上贴纸?”
无心歪着脑袋,用面颊去贴她微热的额头:“小丁猫下了大狱,总没消息,她可能是急疯了。”
苏桃小声说道:“小丁猫怪吓人的,还有人喜欢他。”
一夜过后,陈大光号称自己单枪匹马捕捉到了小丁猫的机要秘书,这个细长的混账秘书隐藏在城中,扇yīn风点鬼火,或密谋于暗室,或行动于黑夜,上蹿下跳,企图变天,真是罪大恶极。
针对马秀红的专案组立刻成立了。陈大光摩拳擦掌,必要在她身上做些文章,置小丁猫于死地。不料未等审讯开始,保定忽然发来急电,说是小丁猫越狱了。
由于上头迟迟的不肯给联指定xing,所以监狱里的小丁猫始终是不见天日也不得结果。据说他在狱中表现十分之好,既不造反也不绝食。等到狱卒对他都放松警惕了,他一天夜里平白无故的就没了。
陈大光气得直拍大腿,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马秀红身上。然而马秀红不吃不喝不招供,死不承认小丁猫有罪。熬了三天的酷刑,第四天早上,她在牢房墙上写下“红色江山万岁”六个血字,然后趁人不备,一头撞死了。
当初和小丁猫一起加入联指的时候,小丁猫曾经微笑着告诉她,说自己要打出一片红色江山。她总记着,至死不忘,至死不渝。
短命的专案组随着马秀红之死而解散,幕后黑手也没能被揪出。听说联指的一号已经逃去了北京,二号则是潜入乡村,三号又刚刚越了狱,陈大光心里暗暗敲鼓,发现自己宝座不稳,战争根本就没有结束。
所以在按照惯例下乡视察之时,除了应有的随行人员之外,他额外又带上了无心。他能打人,无心能打鬼,两人合力,正是天下无敌。无心出门,自然也得领着苏桃和白琉璃。于是在一个yīn雨靡靡的夏日清晨,众人欣欣然的乘车出发,直奔最近的公社去了。
第166章 夜会
平日在革委会大院里,无心虽然时常见识陈大光的官威,可由于陈大光毕竟还是个年轻人物,私底下忍不住一派随便,尤其对无心并不讲究礼数,故而他还意识不到陈大光的权势。及至出了县城下了乡,无心开了眼界,才发现原来陈大光真是有着土皇帝一般的高身份。陈大光乘坐一辆苏联嘎斯69吉普车,又轻又快的行驶在柏油路上,后方跟着几辆大卡车,满载着他的部下。出城之后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最近的猪嘴公社。猪嘴公社本名猪嘴镇,紧挨着猪头山。因为猪头山早成了矿区,所以猪嘴公社受了恩惠,也很繁华。陈大光一下吉普车,就被公社gān部和先进社员们包围了。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享受着四面八方的热qíng恭维,陈大光飘飘然的,认为文化大革命真是好,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他去年夏天毕了业,现在至多是在一中当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和县革委会主任相比,地下天上,没有可比xing。
公社里杀猪宰羊,款待县里来人。陈大光自知学问不济,说不出漂亮话,所以谨言慎行,保持自己莫测高深的伟岸形象。旁人没他的顾虑,一个个兴致勃勃的东走西逛,欣赏镇上不甚地道的田园风光。无心带着苏桃满镇里转了一圈,随口说道:“变化真大,原来镇上就只有一条正经大街。”
苏桃好奇的看他:“你怎么知道?”
无心把两只手cha进衣兜里:“听别人说的。”
白琉璃从书包fèng隙中伸出圆脑袋,并没有看到什么好风光。飞快的一吐信子,他因为近来吃得太多,动弹不得,于是懒洋洋的缩回了书包。
无心带着苏桃踏上了归途,心里想起了月牙。月牙要是活到现在,也是个老太太了。岁月是能把一个人活活风gān的,仿佛有一只gān枯苍老的手抚摸了他的头和脸,让他在大太阳下恍惚了一下。
苏桃抽了抽鼻子,扯着他的袖子问道:“你闻到香味了吗?”
无心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真香。”
公社的伙食太好了,陈大光和朱建红等人,在公社gān部的陪同下吃小灶。小灶jīng美,大灶也不赖,成盆的炖ròu往桌上端。在动筷子之前,众人统一起立,手持红宝书齐声叫道:“敬祝伟大领袖的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随着“万寿无疆”四个字的重复,众人手里的红宝书向斜上方挥舞三次。然后继续喊道:“敬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身体健康!身体健康!”
敬祝结束之后,满食堂的人又高歌了一曲《东方红》。唱完最后一句,食堂桌椅声音响成一片,筷子也都箭簇一般直she猪ròu。无心和苏桃连主食都不要了,专挑五花ròu大嚼,吃了个满嘴流油。
饭后的节目,是革命群众大联欢。热闹了大半天之后,又是一顿丰盛晚饭。陈大光明天还要下到生产大队里视察,所以夜宿猪嘴公社。照理来讲,县里的gān部们应该被分派到老百姓家居住,不过无心带着个不离手的半大丫头,住到哪家都不合适,于是陈大光善解人意,让他和自己一起在公社大院里居住。
无心和苏桃得了一间宽敞屋子安身,屋子里砌着半截火炕,两人总算能够宽宽展展的睡一夜。但是先前两人凑合着挤,总像是不得已的对付,还算自然;如今舒舒服服的并肩躺了,小两口似的,反倒要让人往深了多想。
两人洗漱过后,无心和苏桃头脚颠倒着躺了,各自盖着一chuáng新被。新被不大,苏桃盖着正合适,无心则是顾了上就顾不得下,不是露肩就是露脚。苏桃一时睡不着,睁着眼睛往窗外看,视野边缘翘着无心的脚趾头。白琉璃在被子上爬来爬去,末了把脑袋往她颈窝里一拱,乖乖的不动了。
无心无声无息的躺在炕上,苏桃都睡了,他还清醒着,心里走马灯似的闪现旧人旧事。正是出神之际,他下意识的猛一歪头望向房门,就见紧闭着的房门前方,探头探脑的飘进了一只鬼。
此鬼形容凄惨,生前不知被谁把半边脑袋敲了个稀烂,一只眼珠被挤出眼眶,险伶伶的吊在脸上;一身工人装更是遍布鲜血,看不出本来颜色。无心立刻半闭了眼睛,想要看看对方意yù何为。而惨鬼试试探探的飘到炕边,伸手想要推他,可惜力量微弱,一只手纯粹只是幻影,连阵风都扇不动。
惨鬼仿佛是急了,开始呼唤:“哎,醒醒,醒醒啊!我知道你是能看到我们的,你睁眼呀!”
无心装聋作哑,一动不动。
惨鬼原地转了个圈,飘飘dàngdàng的穿墙而出。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带着四名同伙回来了。四名同伙全和他是相似的打扮,有的死相还算gān净,有的则是没个人样。无心眯着眼睛,就听他们在房内嘁嘁喳喳,正在商量如何把自己叫醒。一番谈论过后,四鬼站成一排,惨鬼站在人前,抬起双手打起拍子:“天大地大——预备——唱!”
四鬼一起发声,开始小合唱:“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qíng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