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没想到道士这么有涵养,摔成狗吃屎了还不骂人。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拂尘,他正要道歉,不料道士忽然变脸,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好你个混账东西,大半夜的胡跑什么?万一把本道爷摔出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无心冷不防的挨了一记耳光,登时捂着脸怒问:“你是谁?怎么随便打人?”
道士在风雨灯旁扬起大白脸,傲然答道:“贫道法号出尘子,当今大总统都要称我一声真人,今夜打了你,你还不服气么?”
无心咽下一口恶气,抬手向后一指:“道长,前方可是有鬼!我好心前来拦你,你还不领qíng么?”
出尘子冷笑一声,上前一把夺过拂尘,随即转身昂然上车。端端正正在坐稳当了,他一甩拂尘,目空一切的说道:“笑话!贫道在此,倒要看看谁敢作祟!”
话音落下,前方忽隐忽现的飘出了白色人影,正是纸人追踪而来。车夫坐上车去,显见是害怕了,挥着马鞭不敢出声,而出尘子嗤之以鼻,声若洪钟的说道:“不必怕,走!”
车夫闭了眼睛一甩马鞭,大马车呱嗒呱嗒的又上了路。马车越是向前,人影越淡,待到大马车一拐弯上了大路,人影竟是消失无踪。出尘子心中得意,摸出白绸子手帕擦净了掌心尘土,他将手帕顺风向后一抛,抛完之后感觉不对劲,猛然回头一瞧,正和无心打了个照面!
无心一直扒在车座后面,此刻被出尘子发现了行踪,就手足并用的翻过座位,坐到了出尘子身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无心先开了口:“道长,你是青云观的住持吗?”
出尘子没有回答,拧起眉毛质问他:“谁让你上车的?下去!”
无心上下打量着出尘子,暗想此人似乎真是有几分本领,自己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就算他不肯出面帮忙,能给出几道符咒也是好的。
无心打了如意算盘,赖在马车上死活不下。硬是一路赖到了青云观。而天亮之时,岳绮罗离开饭馆,独自也向文县方向走去了。
临走之时,她耍了个恶作剧,让掌柜夫妇坐到了láng藉桌前。出门之后她放出了二人的魂魄,不过片刻,夫妇便会一起还魂。还魂之后面对着满桌的骨头,岳绮罗想象不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诸如此类的把戏,她是永远玩不够的。如果无心不提起段三郎,她也许真就把对方彻底忘怀了。段三郎死的很热闹,是她第二个傀儡;第一个傀儡是她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一定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深爱小姐——因为她的魂魄都落在小姐手里了。
岳绮罗想要找到栖身之处,无心喜欢做人,那她就用人来征服他。其实征服了又有什么用?好像也没什么用。她不能吃了无心,即便把无心炼成了丹,她也没胆子服用。让他爱她陪她?可是久了也会腻,况且他根本也不爱她。
岳绮罗所走的道路很偏僻,身边没有旁人经过。把手伸进衣裳里面捂住一侧微隆的小胸脯,她在刺目的阳光下眯起了左眼。
右眼点缀着无心的一滴血,已经瞎了。
当天晚上,无心回家了。
家里一切太平,月牙正在望眼yù穿的等着他。无心从怀里拿出一沓子纸符递给顾大人:“青云观的住持老道亲自画的,这要是再没用,那我也没法子了!”
顾大人半夜没睡好,落枕了,歪着脖子接了纸符一张一张的看。看过之后来了jīng神:“师父,还是你行!今晚咱们就再上山去?”
无心从月牙手中接过毛巾,满头满脸的擦了一遍:“我们不去,你自己去吧!”
顾大人登时张大了嘴:“啊?”
无心把毛巾jiāo还给月牙:“你知道青云观那牛鼻子派头多大吗?我脸都不要了,硬是缠着他给我画了这么多张。顾大人,你自己摸着心窝想一想,我对你是不是也算仁至义尽了?”
月牙听了无心的话,感觉十分有劲,不是个懦弱的丈夫。而顾大人彻底傻了眼,捏着纸符张口结舌。
无心不再理他,把月牙叫进了西屋。翻出一张纸一支笔,他让月牙把荷包里的huáng符拿出来,依样画葫芦的描了一张,打算再去趟青云观,让出尘子认一认它的来历。不能坐在家里等着岳绮罗打上门来,他得早早做下准备。
不过对着月牙,他可是没有多说,尤其是不提岳绮罗。只怕自己说多了,惹得月牙害怕。
三天过后,顾大人犹犹豫豫的并没有独自上山,而无心则是又跑长路去了青云观。
青云观位于青云山上,气势巍峨,宛如天宫。平心而论,青云山除了名头动听之外,各方面都未见得比猪头山高明多少,只因为有了青云观,才成了一处了不得的名胜。
青云观属于正一派,观内空气还算自由。无心在小道士的引领下绕过正殿,不知过了几道门拐了几道弯,最后在一处清幽如画的小小院落里,他见到了出尘子道长。
出尘子穿着一身雪白的绸缎裤褂,披头散发的站在游廊里面,手中端着一杯来自京城的马爹利。居高临下的望向无心,他侧身靠向廊柱,同时举杯抿了一口酒:“听说你有一张奇怪的符要给我看?”
无心有求于人,十分恭敬,双手把一张折好的白纸展开,上前送到了出尘子面前。出尘子接过去上下瞧了两遍,保养良好的白脸上没什么表qíng:“从哪里描来的?”
无心答道:“从一口棺材上。”
出尘子忽然笑出两道四十多岁的鱼尾纹:“我看不懂。”
无心点了点头,对着出尘子一拱手:“打扰道长了,既然道长看不懂,那我就只好告辞了。对了,道长,我再对你说一句——棺材里的人,前一阵子,出来了。”
只听“啪嚓”一声脆响,出尘子的玻璃酒杯脱手而落,在石板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022章 前尘旧事
出尘子避开了地上的玻璃碎片,飘然走下围着无心转了一圈,末了停在他面前问道:“你到底是谁?”
无心正在暗暗的盘算心事,忽然听他问了,也不说实话,只莫测高深的一笑:“我这个人,僧不僧俗不俗,也说不清究竟算是个什么人,四处漂泊,混口饭吃罢了。”
院内拂过一缕清风,chuī动了出尘子一头乌黑亮丽的披肩长发:“你认识棺材里的那个人?”
无心抬头正视了他:“本来是不认识,但是她自从回到人间之后,自称是爱上了我,终日死缠烂打,让我不胜其烦。实不相瞒,我也不能算是全无本领,可是她道行极深,我竟拿她没有办法。”
出尘子抬手托着下巴,很有保留的扫了无心一眼:“爱上了你?”
无心一点头:“没错,可是我都有老婆了。”
出尘子张开五指向后一拢头发:“道行极深?”
无心继续点头:“没错,埋在地下的尸首都能被她召唤出来伤人。”
出尘子放下了手,从长发的中分fèng隙中向外看他。而无心不等他再问,直接挑明了来意:“道长,请你告诉我她的来历,否则我心里糊涂着,想对付她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出尘子背了双手,又一阵风掠过院子,他的长头发全垂到了眼前:“我不知道。”
无心叹息一声:“好,既然你不说,我只好把她引到青云观来。久闻道长是位活神仙,活神仙见了活妖怪,想必会有一番切磋,定然十分好看。”
出尘子听到这里,抬手一撩长发,勃然变色:“胡说八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
无心发现出尘子这个人不善于说谎,前言不搭后语的满口漏dòng。本来他也没想过出尘子真能知道些什么,可是出尘子又摔酒杯又闹脾气,让他不得不相信对方和岳绮罗有些渊源。对着出尘子一拱手,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转身就要真走。没走出三五步,他果然被出尘子叫住了。
出尘子带着无心进了屋子。青云观是大观,出尘子又是位常和达官jiāo往的尊贵道士,所以他的住所外表幽雅,内中豪华。盘腿坐上一张红木大罗汉chuáng,他不看无心,直接垂着眼帘开了口:“棺材里的人,应该还是个小姑娘吧?”
隔着一张小炕桌,无心倚着chuáng围子也坐舒服了:“没错,据说是十四岁。”
出尘子接着说了下去,表qíng有些为难:“她……她算是我的太师叔祖,无父无母,和我太师祖一起长大。我师父说师祖说太师祖说太师叔祖从小就痴迷于鬼神之术,先还只是画符念咒而已,后来竟然挖坟掘墓,对着死人活人一起演练起来,惹出许多凄惨祸事。太师祖看不下去,想要劝醒了她,不料未等开口,她竟是夜里自杀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