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在金光寺的一扇侧门外,他和汇丰大师打了个照面。汇丰大师的俗家姓名是白大万,自从皈依佛门之后,已经修行得万念俱灭、四大皆空,唯独不能见白大千。一旦见了白大千,他必定大犯嗔戒。
此刻一僧一俗四目相对,当场互相嗤之以鼻。白大千一转念,心想自己如今已经是有资产的人了,应该表现出一点气度,于是耐着xing子主动开口:“出门啊?”
汇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白大千回头看了一眼,又道:“换车了?你原来不是坐奔驰吗?”
汇丰忍无可忍的迈步向前走去:“奔驰?哼,我丢不起那人!”
然后他一弯腰钻入车内,坐着他的新宾利走了。
白大千的热血登时有所降温,发现自己和汇丰比阔,简直是自寻死路。
白大千带着佳琪往家走时,天上飘起了半大不小的秋雨。白大千一路走得心事重重,想要把史高飞和无心利用住了,自己也好做出一番大事业。在风qíng老街的街口买了一些卤菜和热烧饼,他一手撑着一把雨伞,一手领着女儿。佳琪提着一塑料袋烧饼,且走且问:“爸,对门的哥哥也回来了吗?”
白大千光顾着思索心事了,没听见女儿的问话。
胡同最怕下雨,小雨稍微下久了,胡同里面就能积出一条细长的泥水河。白氏父女踩着水中的碎砖,一路险伶伶的跳跃腾挪,好容易才进了家门。把佳琪和食物一起送入房内,他独自去找了史高飞和无心。
史高飞和无心躺在chuáng上,正在看一只摆在桌子上的旧电视机。电视机是史高飞下午在旧货市场中买的,除了岁数大长得丑之外,再无缺点。忽见白大千进了门,未等史高飞开口,无心先出了声:“白叔叔,钱到了吗?”
白大千没找到坐的地方,自己原地转了个圈,末了在chuáng边挤着放了屁股:“到了。huáng经理又不傻,赖谁的账也不能赖我的。万一我真是有本事的,他惹了我,我不报仇?”
无心伸出了一只手,手上的绷带已经除了,手指手掌的创口也已经愈合成了深深浅浅的粉色印记:“五五分,给我一半。”
白大千把他的手往下一摁,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qíng,关乎我们的前途命运,你们要不要听?”
史高飞忽然大叫一声:“白大千你别摁我儿子的手,他的手压到我的蛋了!”
白大千一抬手:“唉呀我的史老弟,满chuáng都是你的腿,你能不能好好躺别劈叉?你看你像把大剪刀似的——你把腿合上!”
史高飞盯着电视屏幕,真把腿合上了。白大千得了清静,继续对着无心说话:“我想既然我们手里已经有了点钱,不如以它为资本,开一家真正的公司。”
无心来了兴趣:“真正的公司?做什么生意?”
白大千一拍手:“我们能做什么生意?当然还是降妖除魔看风水啰!史老弟你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一点,别影响我和你儿子谈大事,蜡笔小新有什么好看的。”
无心把眼睛瞪得溜圆:“现在……捉鬼的都能开公司了?”
白大千抹平了膝盖上的一道皱纹,踌躇满志的望向窗外:“除了降妖除魔看风水之外,我想我们将来还可以开展改名转运以及景观设计等新业务,顺便出售五行八卦福和太极八卦镜等辟邪利器。”
无心“哇”了一声:“你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白大千扶着史高飞的大腿转向了无心:“什么叫‘好像真的’?你当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无心摇了摇头:“不是,我以为你想赖账不给钱。”
白大千拍着史高飞的大腿痛心疾首:“胡说八道,狗眼看人低!”
史高飞“腾”的坐起了身,对着白大千怒道:“你说谁是狗?再敢骂我儿子一句,我宰了你!”
白大千审时度势,当即服软:“唔,不骂了。”
史高飞“咣”的一声躺回原位,继续看动画片。
白大千压低声音,继续和无心嘁嘁喳喳。两人商议良久,及至到了入夜时分,他们移师正房,继续长谈,直到午夜方罢。
翌日中午,佳琪煮了一大锅大米粥,盛了半锅给史高飞吃。史高飞和无心正对着一口小钢锅吸吸溜溜的喝粥,白大千忽然推门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写满铅笔字的信纸。围着史高飞和无心走了一圈,他见二人猪吃食似的一味喝粥,头都不抬,便高声喝道:“停一停,住嘴!”
两人果然抬了头,汗涔涔的抬头看他。
白大千抖了抖手中的信纸,然后恢复了正常音量,笑嘻嘻的说道:“我给公司拟了几个名字,你们听听哪个好。第一个是‘大千世界易经研究中心’,第二个是‘大千国际周易风水研究院’,第三个是‘大千风水命理预测馆’,第四个是‘大千国学研究室’,第五个是‘大千文化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第六个是‘大千国际易经研究协会’,第七个是……”
等他念到第十个名字,两名听众一致表示“哪个都行”,然后开始低头继续喝大米粥。
白大千很寂寞,感觉两个吃货全不是自己的知音,女儿虽然惹人疼爱,然而究其本质,也是个女吃货。捏着信纸回了正房,他洗脸梳头换衣服,然后独自出了门。施展轻功穿过遍布泥水的脏胡同,他直奔工商局去了。
下午他离开工商局,开始四处找房子。不能把公司开在龙潭虎xué似的贫民窟里,他得另找个体面地方。地方若是体面了,房租自然一定可观。他掂量着手里的几万块钱,越挑选离市中心越远。几天之后,他终于在城郊的一幢大公寓里找到了心仪之处。
大公寓刚刚竣工不久,原址是一片古老的乱坟岗子。公寓楼共有十几层,一到三层是写字楼,四层往上才是住家。因为周边地区还未开发,所以公寓楼也卖不出高价。白大千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入楼内,发现外面虽然乌烟瘴气,楼内却是窗明几净,装潢也是堪称时尚。一层二层已经没有空写字间,于是他在管理人员的陪同下上了三楼。三楼的写字间有大有小,最小一间不过六七十平方米。白大千在房内转了一圈,心中又惊又喜,当场签了合同jiāo了定金。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白大千孤军奋战,奔波于事务所银行以及工商局之间。及至拿到执照之时,已经到了深秋时节。公司共有两名股东,一位是白大千,一位是史高飞;另有一名普通员工无心。佳琪也不闲着,负责全公司的后勤工作,主要业务是蒸大米饭。
白大千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吉日,率领全体人员喜迁新居。小小的写字间被他用屏风分隔成了两间。前面一间对着两扇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又摆了一副jīng致桌椅,算是前台,后面一间则是白大千的办公室。
一间办公室是容不下四个人安身的,所以白大千又在办公室正上方的四楼租了一套房子,房子是三室一厅,并且粗略的装修过,只要八百块钱一个月。房子里要什么没什么,他买了三张席梦思chuáng垫,让大家集体打地铺。
史高飞和无心没意见。他们把chuáng垫摆到铺了大块瓷砖的地面上,又将旧电视机放到了一只矮墩墩的木板凳上。还有最后一点家当,是两只粉红色的小书包,被无心放在了墙角。
放过了长长的一串鞭pào之后,“大千国际周易风水研究院”正式开业。先前白大千的‘易经研究所’坐落在贫民窟里,自然不招人问津;如今虽然改头换面的入驻了写字楼,然而酒香也怕巷子深,不做广告还是不行。打开电脑连起网线,白大千重cao旧业,将自己的无数马甲全部穿起,日夜出没于各大论坛,对自己的公司正炒反炒混合炒,想要打个不花钱的广告。这天上午,他一时不察穿错马甲,闹jīng分时被人抓了个现形。正是恼羞成怒的要和人对喷之时,佳琪忽然进来了,笑嘻嘻的说:“爸,我想上楼去看电视。”
白大千在百忙之中看了女儿一眼:“电视有什么好看的?爸爸告诉你啊,你是大姑娘了,以后对于男孩,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能少搭理就少搭理。尤其是对待小史——他有什么好的?你总看他gān什么?”
佳琪微微的红了脸:“我不是要去看哥哥,我是想看金三顺。”
白大千恨铁不成钢的一指女儿:“看金三顺也不行!以后你跟着爸爸,爸爸不上楼,你也不许上楼!”
佳琪开始左摇右晃:“爸爸呀,金三顺已经演了,我想看电视。”
她并不是臃肿的身段,然而动作笨拙,摇晃了个东倒西歪。白大千如今没时间教训女儿,只好放了她上楼。而佳琪得了自由,先下楼去给史高飞买了薯片,又给史高飞的儿子买了油炸臭豆腐。自己叼着一根雪糕,她欢欢喜喜的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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