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的心中素来很少有恨,因为在无涯的时间面前,他的敌人们下场统一,迟早都会化为一抔huáng土。死去元知万事空,人家死都死了,没都没了,他还恨什么?不过他想自己肯定是恨过“她”的,而且恨得要命。几十年上百年过去了,往事全模糊成梦里的影子了,“恨”却还在,可见是真恨,至少当初是真恨。
极力的伸长了一条腿,他蹬了前方的史高飞一脚:“爸,还有我的早饭吗?”
史高飞盯着电视屏幕答道:“厨房里有热粥,自己喝吧!”
无心慢吞吞的穿起了衣裤:“姐煮了粥?”
史高飞心不在焉的答道:“她说你夜里冻着了,今天应该喝点儿热粥驱寒。”
无心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欢喜。
粥煮得稠而滚烫,无心捧着饭碗喝出了一头的热汗,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白琉璃。白琉璃的不分好歹一度让他伤透了心,不过毕竟是老朋友了,哪怕在一起时是相看两相厌,分开久了,还是要惦念。喝着史丹凤给他煮的热粥,他格外想要献宝似的让白琉璃看看自己现在的好生活。
正当此时,骨神出现了。
骨神横眉怒目,光芒万丈的从天花板向下沉,经过无心时他没有暂停的意思,看势头是要继续往下穿透楼板。无心汗涔涔的抢着问了一句:“gān什么去?”
骨神翕动着鼻孔,做无敌金刚状:“去报仇。”
无心愣了一下,随即追着说道:“怎么着?你的仇人来了?不行,你现在可别去添乱。你的仇人有jīng神分裂症,一旦你把他惹毛了,他兴许会发疯!”
骨神的大脑袋缓缓消失于地面,只留下一句气冲冲的怒吼:“不把他宰掉我也会疯的!”
无心留不住骨神,于是放下饭碗,他一转身冲出厨房,穿过客厅也开门下楼去了。
骨神虽然可以直线下降,但是因为怒火攻心,一时失控,直接降到了写字楼地下一层。他在地下迷了方向,气急败坏的向上一窜,结果瞬间窜上了六楼。而无心目标明确,反倒先他一步的进了公司。
公司里果然是来了客人,然而白大千不在,只有史丹凤一人负责招待寒暄。无心进了里间办公室一瞧,只见丁思汉父子坐在靠墙的一排沙发上,史丹凤一边给他们斟茶递水,一边微笑着解释道:“白大师早上接了个电话,去市里给一家公司看风水去了,说是半天之内肯定能回来。两位先生要是不急的话,就请坐下稍等一会儿吧。”
丁思汉上身穿着一件花格子羊绒外套,下身配着卡其色裤子和低帮皮靴,头上戴着一顶圆圆的小礼帽,乍一看像个富有英伦风qíng的女学生。笑眯眯的对着史丹凤一点头,他随即转向了门口的无心:“来了?早上好。”
史丹凤放下茶杯直起了腰,认为丁思汉虽然造型奇特了一点,但依然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小老头。给无心也倒了一杯茶放到办公桌上,她静悄悄的走回外间坐了。
无心望着花枝招展的丁思汉,下意识的要冒冷汗:“今天……开始?”
丁思汉从丁丁手中接过了一只扁扁的牛皮书包。把书包放在腿上,他开始从里面一样一样的往外掏东西。沙发是新购置的,沙发前的小茶几也是新购置的,配着沙发上的丁家父子,正是鲜艳成了一团。把一沓huáng纸端端正正的放在茶几正中了,丁思汉随即又掏出了两只jīng致的木头盒子,分别放在了huáng符两边。最后从书包表面的小口袋里抽出一条丝绸手帕,丁思汉擦了擦手,恭而敬之的打开了两只盒子。原来两只盒子里面并无玄机,其中一盒是香烟,另一盒是红色的印泥。
无心侧身退到chuáng边站住了,倒要看看丁思汉的本事。丁思汉摘下眼镜又擦了擦,一边擦一边说道:“丁丁,给阿爸点根烟。”
丁丁依言点了一根香烟递给他。而他把烟叼进嘴里,正要伸手去摸huáng纸,房间之内却是陡然卷入一阵寒风。无心看得清楚,正是骨神携着雷霆之怒来了。
光芒万丈的悬浮在丁思汉正前方,骨神歪着脑袋怒视了他,同时高高的抬起了双手。丁思汉漫不经心的向前扫了一眼,随即伸出右手食指,在印泥盒子里捺了一指头。暗红色的指尖落上huáng纸,他龙飞凤舞的画了一道符,在骨神的双手将要落下之时,他抄起huáng符向前一甩手,薄薄的huáng符平行飞出,正中了骨神的鬼影。鬼影瞬间闪烁了一下,骨神大喝一声落下双手,只听半空中一声轻微爆响,huáng符竟然自行破碎成了无数纸屑。
未等纸屑落地,第二张huáng符飞向了骨神。骨神怒目圆睁,双手用力一拍。huáng符悬在他的双掌之中,“啪”的一声又成了碎屑。然而未等骨神松手,第三张huáng符又来了。
史丹凤坐在前台,只听办公室内噼噼啪啪响成了串。一片纸屑飘飘摇摇的落到了她的头发上,抬手摘了一瞧,纸屑一面是huáng色,另一面是红色,带着股子甜腥的怪气味。她起了好奇心,正要起身去窥视一眼,可未等她动作,无心忽然发出了声音:“丁思汉,放了他吧!”
丁思汉咬着香烟低着头,充耳不闻的继续画符。将最后一道huáng符向前猛地一挥,骨神向后一仰,要躲而没躲开。周身的金光骤然暗了,他求救似的扭头去看无心。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不过片刻的工夫,他的影子彻底消失了。
半空中的纸符飘然而落。丁丁起身绕过茶几,想要去捡。不料无心忽然弯腰出手,在他头里抢到了纸符。
丁思汉用丝绸手帕擦净了手指,然后夹着烟卷深吸一口:“你要他有什么用?他很不听话的。”
无心攥着huáng符不松手:“把他给我吧!”
丁思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白送给你?未免太便宜你了。”
无心把huáng符揣进了紧贴身的衣兜里:“我不白要,以后有我帮你的时候。”
随即他抬了头:“你没感觉你现在有点儿奇怪吗?”
丁思汉盯着他看了良久,末了缓缓的一点头:“无心,我当然感觉到了。我自己的事qíng,我还不知道吗?”
抬手向外挥了挥,他又说道:“丁丁,你和史小姐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和无心说。”
等到丁丁和史丹凤都出门了,丁思汉站起身,开始在办公室内来回的踱步:“无心,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小丑?”
无心摇了头:“不像小丑,像小姑娘。”
丁思汉狠狠吐出了口中的烟蒂:“妈的,不说了!我已经想出了捕捉小崽子的办法,现在只需要一个诱饵。你不是说小崽子很喜欢白大千吗?好,让白大千做诱饵吧!”
无心紧张了:“你不能伤害白大千!”
丁思汉走到茶几旁边,弯腰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伤不到他,只是要劳他出手,给小崽子加点料而已。”
无心想起白大千的手艺,心中暗道不妙。哪知未等他开口,公司门外响起一阵慡朗的谈笑之声,正是白大千外出归来了。
白大千带着一身寒气和一沓钞票,眉飞色舞的和丁思汉打了招呼。然而三言两语的jiāo谈过后,他傻了眼。
“我?”他吓得快要站不住,扶着写字台坐到了沙发椅上:“我不行吧?我……我最近身体不大好,jīng神也不大好,见了太恐怖的小动物,会害怕的。”
此言一出,丁思汉不禁愣了一愣,不知道白大千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弱智。
“白大师。”他不客气了,加重了语气说道:“一张纸符而已,凭着你的修为,贴张纸符总是不成问题。”
白大千暗暗的捂了肚子,感觉自己的肠子在咕噜噜作响:“纸符?丁老兄,实不相瞒,纸符这东西,我公司里有的是,各种图案一应俱全,每张纸符的成本只有几分钱。你让我拿着几分钱的东西去收拾妖怪,未免太qiáng人所难了。”
丁思汉叼着香烟一耸肩膀:“白老弟如果不肯合作的话,就别怪老哥哥我翻脸无qíng啰!”
话音落下,他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huáng色纸鹤。手指夹着香烟烧灼了纸鹤的脑袋,一股青烟袅袅而上,不过片刻的工夫,一只面青唇红的吊死鬼凌空现了形。
白大千吓得瘫在了沙发椅上,裤裆之中隐隐有了湿意:“无心,怎么回事?救命啊!”
无心也急于捉住怪婴jiāo差,所以此刻眼望窗外,装听不见。
在吊死鬼的注视下,白大千同意充当诱饵捕捉怪婴。丁思汉松了一口气,想让丁丁回到自己身边。不料出门一瞧,他发现丁丁和史丹凤一起没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丁丁和史丹凤才施施然的回了公司。丁丁神色如常,史丹凤却是垂头丧气。原来她对丁丁很有好感,陪着丁丁下楼散步。可是两人相谈不久之后,丁丁似乎是看出了史丹凤对自己存有几分爱慕之心,竟像一只公孔雀一般,làng头làng脑的一边耍帅,一边开了huáng腔,表示自己愿意屈尊和史丹凤来一场一夜qíng。史丹凤本来看他是一尊美男子的标准像,没想到他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一肚子乌七八糟的野糙。满腔的爱意付诸臭水沟,她感觉自己是受了侮rǔ,一路上qiáng忍着没有翻脸。回到公司迎面见了无心,她不动声色的做了个深呼吸,忽然感觉无心好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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