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书?”黎非凑过去一看,却见封皮上写着《海外轶闻录》五字,不由奇道:“从哪儿找到的?”
“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他chuáng底下有个箱子,便打开看了看。”他下巴点了点门外,果然地上放着个打开的破烂木箱,里面的书大多发huáng发霉,全被他放在石头上晒了。
“我看了下,全都是讲海外传闻的。”雷修远笑了笑,“你师父倒是个有意思的老头,海外的事很少有人相信。”
海外?黎非也有些疑惑,她从未听师父提过这些事,师父屋里有书她倒是晓得,可大多是小时候教她识文断字的东西,什么时候chuáng底下有一箱子的书了?
她随便捡起一本,翻了翻,果然里面讲的大多是些海外的传闻,什么东海外有海外异民,全身漆黑,手里还握着蛇之类,看起来完全不可信的传说志怪。好奇怪,和师父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居然刚刚才知道这些书,他一直藏在哪里?莫非是临走时翻出来放在chuáng下的?
“想不通先别想了。”雷修远又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推进厨房,“饭好像要焦了,我闻见了糊味。”
啊!真的要焦了!黎非手忙脚乱地把饭锅端出来,因见雷修远老是在旁边指手画脚,她不慡地把他推出去:“你出去自己玩。”
一年没做菜,有点手生,好在三菜一汤还是弄出来了,黎非把饭菜端到大屋桌子上,雷修远早就坐在旁边一面看书一面等着了。她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先夹了一筷子笋片山菌放在他碗里,嘿嘿一笑:“来,请吃。”
他吃了一口笋片,眉梢微扬,没说话。
黎非第一次做饭给师父以外的人吃,不由充满期待:“味道怎么样?”
不过估计雷修远也不会说什么好话,想从这孩子嘴里听一句夸奖,比要日炎夸她还难。
谁知他居然点点头,微微一笑,声音很温和:“嗯,好吃。”
黎非不由一乐,给他夹了满满一碗冒尖的菜:“那就多吃点!长壮实点!”
他夹了一筷子茭白给她,淡道:“你更要多吃些,矮得要命。”
她有些恼:“我还在长身体!以后会高的!”
“那也改变不了你现在矮的事实。”又是一筷子山菌放在她碗里。
好吧,跟他比确实比不过,这一年大家都开始窜个子,最夸张的是叶烨,都到胡嘉平的肩膀了,雷修远也长高许多,以前跟百里歌林差不多高,现在比自己还要高一头,只是他比起叶烨纪桐周他们,还是显得清瘦,不过以前那种女孩子般弱质纤纤的味道倒是没了。
这顿饭雷修远很给面子地把菜全扫光了,连汤都没漏下,饭后一起收拾好碗筷,吃饱的两人坐在洒满阳光的小院子里背靠青石块翻阅木箱里的书。
雷修远看了很久,箱子里的书每一本讲的都是海外的各种轶闻,有民间收集的流传已久的传说,也有十分夸张的杜撰。关于海外,始终是个未知的谜团,很少有人会相信它真的存在,为何黎非的师父要收集这些?单纯的兴趣吗?
“黎非,你师父没有和你说过海外的事qíng吗?”他低声问,然而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她回答,转头一看,却见她倚在石上竟睡着了。
吃饱了就睡,真像猪。
虽是盛夏,然而山林间风依然带着凉意,他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低头继续看书,这些书虽然传说杜撰居多,但也比书院藏书塔里那些枯燥的仙法玄术的东西来得有意思,他看得很入神。
风过,淡幽的异香若有若无弥漫开,雷修远的注意力忽然再也无法集中在书上。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姜黎非,她睡得很沉,脸上细碎的绒毛,被阳光映得像镀了一层金边,嘴唇还是那么无辜地翘着。他的外衣盖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宽大,这样一看,平时倔qiáng绝不肯低头的姜黎非,倒少见地有了些纤细柔弱的味道。
她变了太多,要不是天天都能看见,肯定会以为是个陌生人。幸好,内在还是那个姜黎非。
午后二刻的山林小院,jiāo织着风声,树叶沙沙声,还有黎非呼吸的声音,明明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却意外地让人安心。这里就是她的家,她住了十年的地方。
雷修远盯着她粉色罗裙上的兰糙,风把她的裙子chuī得一飘一飘,她大概在做吃东西的梦,咂了咂嘴,意味不明地嗯了两声,忽然翻个身,长长的麻花辫梢落在背后,又粗又黑,油光水滑。
他有些好笑,又新奇又带了些恶作剧的心态,伸手把她的辫梢握住,绕在指间慢慢把玩,头发软而滑,摩挲在掌心里又麻又痒。
这里好安静,好闲适,像梦一样。
第五十三章 甘华之境
大概是因为回到家了格外安心,黎非这一觉足睡到夕阳西沉才醒过来,睁开眼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挪到chuáng上了,身上还搭着刚晒好的被子,软绵绵香喷喷的。她伸个懒腰跳下chuáng,探头一看,雷修远还在院中整理那些书。
见她出来了,他脸一板,道:“你是猪吗?睡到这会儿,让客人无聊还挨饿。”
黎非笑眯眯地走过去:“中午吃那么多,你这么快就饿了?”
她蹲在他身边,见他将书一本本整理好往箱子里装,先前发huáng发霉的书晒了一天,上面的灰和霉都被弄gān净了,难得的不是他如此能gān,而是他对待师父的东西有这份细心。她心中有些感激,轻道:“谢谢你啦,你这赖皮鬼。”
雷修远茫然:“赖皮鬼?”
黎非笑道:“有时候把人气个半死,每次想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你又变得那么好,总是把我拉回去,这赖皮的功夫肯定不是鲁大哥教你的吧?”
他像是忍不住想笑,却又忍住笑意,别过脑袋淡道:“好了,快把书装好,然后赶紧做饭,我要吃ròu,给我打只兔子来。”
要求这么多!黎非瞪他一眼:“兔子打来你自己烤,我可不会做。”
结果当晚他们真的打了一只野兔,雷修远在院子里架了火堆自己烤,时不时翻两下,撒点盐,弄得像模像样的。
黎非把桌子搬到院子里,一面看他烤,一面笑道:“师父就没你聪明,他想吃ròu只能下山。”
雷修远忽然问:“他一个人下山?再一个人上山么?”
“是啊,师父攀爬虎口崖可快了。别看他年纪大,手脚比我还灵活。”
他不由沉吟,其实刚到青丘的时候,他已经有种违和感,这里果然如传闻般,是妖魔横行的深山野林,纵然有辟邪珠在,也掩饰不了横行霸道的妖气,应该说这里的妖物比想象中还多。那么,在没有辟邪珠的时候,她师徒二人究竟如何安然在这地方过日子的?
假如黎非的师父真如她所说,是个只会零星方术的老头,他一人带着个小女孩在妖魔横行的青丘生活也很奇怪,难道没遇过妖怪吗?这种只有些许灵气,本领又不qiáng的人,食人jīng血的妖物是最喜欢的。
再姑且将妖物的问题放在一边,进入青丘后,他观察过这附近的地势,各种险峰悬崖,也就虎口崖稍微矮点,就算要系麻绳,也总得先赤手空拳爬上来,虎口崖中间崖体内凹,滑不留手,就算是猿猴也爬不上,凡人如何攀爬?他只能推测她的师父会飞,至少第一次是飞上来的。
会飞,又能在妖物横行的青丘安然度日,她师父十有八九是仙家门派的人,而且本领一定不弱,而他避世而居,隐藏身份,扮作只会零星方术的骗子,说明他必然在躲避着什么人。一年前骤然留信离家,只怕是被人发现了,又让黎非找她大师兄,似是有此后将黎非托付给她大师兄照顾的意思。
他越想越觉她师父活着的可能xing不大,只怕里面还藏着什么仙家门派的内部纠纷。
看看黎非一无所知的笑容,雷修远还是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对自己师父的来历从来没想过,这也能理解,至亲之人自然不会有丝毫怀疑,那他何必将一切讲明白,徒增她伤感而已。更何况如果牵扯到仙家门派的纠纷,最好不要沾染上一星半点,想必她师父也是这么考虑的。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黎非给他盛好饭端过去,自己也捧着饭碗坐在他身边看他烤兔子。
雷修远将兔子翻个面,道:“我要吃笋片。”
黎非淡定地夹了一筷子笋片送到他面前:“来。”
趁他张嘴要吃,她又把手缩回来,将笋片塞自己嘴里了,他瞥她一眼,她得意洋洋地冲他笑,因为嘴里塞满饭菜,脸颊鼓鼓的,像只松鼠。
他撑不住又笑了:“呆子。”
当晚睡在久违的木板chuáng上,虽然chuáng硬硬的,被子也硬硬的,没有书院的舒适,对黎非来说却怀念无比,几乎一沾chuáng就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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