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反复复,只唱这一句,慢慢地,两颗豆大的泪珠从无神的眼睛里迅速滑落,染湿她的浅碧色露背装。
乐队的人谁也不敢动一下,只能埋头继续奏乐。
台下的老板早惊呆了,动也无法动,他亲眼看到了!那团雾气突然就钻进了那个小美人的身体里!世界上真有怪力乱神的事qíng吗?!
袭佑见势不妙,抛下澄砂的衣服,立即就要上台救人。
突然,澄砂的手伸了出来,做出阻止的样子。
“别……别过来……让我来对付……”
她艰难地说着,咬牙切齿,只说这么几个字都耗尽她所有的气力。
袭佑猛地刹住脚步,怔怔地看着她从口袋里艰难地掏出空白符纸,咬破嘴唇,用手指蘸了血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上复杂的咒文。
心里有一种绝望悲伤的声音,从黑色的雾气钻入身体的时候,她就没办法控制那种感qíng了。
那个声音不断地gān扰她的思维,一边一边地说着“天为谁chūn,天为谁chūn……”然后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
这就是怨念的执著吗?
为qíng所困,还是被人抛弃?
她试着和它沟通,它却没有反应,只顾着沉浸在三十多年的悲伤里。
真是一只固执的怨念灵!
符纸被她缓慢却坚决地贴在胸口上,她的耳朵里忽然传出一阵凄凉的哭声。
下一个刹那,无数画面流水一般淌过眼前。
白色的染上灰尘的窗帘、染血的chuáng单、窗户外一棵枯死的老槐树,还有点点斑驳在窗帘上的阳光,仿佛碎裂开的金子。
那个人,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就这么走了,走了,走了……没有气力去追,只能留在那里默默地哭。
眼泪顺着脖子往下淌,心都要裂开。
爱一个人,居然是无比艰难的事qíng,用痛苦换来一点点的幸福,是多么的珍贵。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chūn?
空气里突然发出轻微的啸声,一团巨大的雾气从她心口猛地窜了出来。
在空中蠕动了半晌,突然狰狞地化为鬼怪,张牙舞爪地往澄砂扑了过来。
袭佑大喊了一声,“给我小心点!澄砂!”
那只鬼怪口中喃喃念着“天为谁chūn”,一边扑下来,一爪子就要撩上她的脸。
澄砂吃力地闪了过去,反身一腿踢上去。
她的腿居然从鬼怪的身体里面穿过去了?!啊,她忘了怨念是没有形体的!
鬼怪再次扑上,毫无章法地攻击她,澄砂闪躲得飞快。
别看它没有形体,如果真给它撩中了,估计会感染yīn气,严重一点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每一个人,都比我幸福,chūn天为他们而美丽,……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最凄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老天好不公平……』它流着泪,串串滑落,成为烟雾瞬间消失。
澄砂一个后翻,让过它的爪子,一边厉声道:“什么叫你最凄惨?不过是爱qíng受了一点挫折,就哭天喊地想不开!残留下这么大的怨念,你知道自己害了多少人吗?!”
鬼怪怒道:『你懂什么?!生生和最爱的人分离是怎么样的痛苦你知道吗?!把你的心肝挖出来试试!就是那种感觉!』澄砂哼了一声,“我管你!世界上每天还不知道要被抛弃多少人,饿死多少人,受战乱无法安生多少人。比你惨的人多的是!你自己悲伤就好,凭什么要世界都陪你伤心?!”
鬼怪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她。
澄砂愣了一下,咦?难道它还真被说动了?奇迹啊!
半晌,它忽然轻声道:『我不了解别人是什么痛苦,怎么样凄惨……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谁也不能代替我,谁也没有资格指责我的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日子,痛着普通的痛苦,可是,你能说这样就不是痛吗?一定要颠簸流离才值得被同qíng?』澄砂有些接不上口,怔在那里。
它桀桀笑了起来。
『你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想说服我,你还需要磨练啊!』它陡然扑上,狰狞地举起爪子,眼看就要砸在她头顶!
澄砂忽然冷冷一笑,捏紧拳头,不让反而迎身而上。
“天真的是你!”
她一拳击中鬼怪的身体,打得结实无比。
“我戴了特制手套,这下还打不到你吗?”
她收回拳头,踏上一步,又是一拳!
“什么天底下最凄惨的人!笑死人了!这个城市一天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你遭遇一样,人家不是照样生存下去?!你悲伤是你自己的事qíng!我没有权利gān涉,但是,你若触犯到了别人的利益,就不可原谅!凭什么我们都要同qíng你?!”
“你说我天真也好,幼稚也好,都没有关系!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一天到晚自怜自艾的人!别让我再看到!看一个我打一个!”
她将它一拳打飞出去。
鬼怪嚎叫着猛地窜离台上,瞬间消失在一个yīn暗的角落里。
“袭佑!”
她叫了一声,他的行动如风,已经跟着跑去那个角落。
他的掌心发出一种柔和的白光,罩在角落里。
只听一声深深的叹息,轻薄的仿佛早晨的雾。
舞场的怨气顿时消失,走廊里那些低级的怨念争先恐后地奔进来,被澄砂一把符纸撒出去,全部收服。
空气纯净起来,原本浓厚的压在头顶的怨念此刻完全消失。
澄砂走到袭佑身边,弯腰问道:“怎么样?收服了吧?”
他点了点头,“收得很彻底,这下没问题了。不过……你看这个……”
他指着那片没有装潢过的,灰白色的小小角落,上面不知道用什么硬物刻下一行字。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chūn?』
字体朴拙,上面布满灰尘,却是一笔一划,仿佛划过血ròu生生刻上去一般。
她顿了一下,轻道:“袭佑,你应该有门路吧,去查查怨念的主人到底是谁。我挺想知道的……”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些恍然,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怜悯。
“好,我会去查的。”
答应下来之后,只有沉默。
*********
白垩时代今天开门挺早,下午一点多,来了一个客人。
袭佑将一沓资料放在澄砂面前,“就是她了,我可是费尽了心思才找到了完整资料!”
澄砂来不及说谢谢,急忙扯开纸袋抖出里面的资料。
关明月,女,生于XXXX年X月X日,亡于XXXX年X月X日。生前是舞蹈演员,家中有一弟。
“她就活了二十五年啊……”
澄砂喃喃说着,继续往下看。
袭佑轻道:“后面有更让人震撼的东西,你看了就知道她为什么不想活久了。”
与其弟有暧昧不正当关系,为人发觉之后,被告乱伦送上道德法庭。其弟于法庭宣判前一天与其分手,她大受刺激,被医生诊断为刺激xingjīng神病,送入XX医院qiáng制治疗,不出三月,亡于自杀事故。
后面还有她死后的照片,她是用chuáng单栓着chuáng柱自缢而死,死状奇惨。
澄砂将资料丢在桌子上,不忍再看。
“她竟然和自己的弟弟……”
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不可思议……该说她可怜还是可悲呢?
爱上不该爱的人,幸福,果然难得而显珍贵。
袭佑喝了一口奶茶,叹道:“不管怎么说,事qíng都过去了,人也已经死了。她弟弟后来一辈子都没娶妻,也算对得起她了吧……只能这么想。”
澄砂也叹了一声,没有说话,望向窗外。
窗外chūn光明媚,现在已经接近三月底了。
眼前忽然晃过那棵枯死的老槐树的影子,斑驳的日光,染血的chuáng单。
果然是——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chūn?
天为谁chūn?
她不知道啊……
17.白发如银(上)
四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道旁的梧桐树也开始长出新绿的叶片。
净砂的伤势在细心照料下,终于完全恢复。
对于师父的突然到来,她有些惊讶。
不过在她康复之后,师父只丢下几句话就离开了。
『我在山上算得你近日有大难,所以下山来看看你,既然没事,我也放心了。』『我最近有些事qíng,可能会在这个城市逗留一些时日,不要来打扰我。』『过几天,或许为师会有事qíng要你处理,到时候给你寄信。你别留我,我一个人比较自在一些,你身边有加穆,我也放心。』她记得,师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加穆,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冰冷,没有一点感qíng。
52书库推荐浏览: 十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