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的火光照在他身上,许风到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衫多有破损,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印子,想是方才在混乱中被乱石砸伤的。
“周兄为了救我,可是伤得更重了?”
周衍不甚在意,说:“些许皮ròu伤而已。”
“你我萍水相逢,周兄何必如此相护?”
“我……”周衍眼睛里也似有一丝淡淡火光,瞧着许风道,“我年纪比你大,功夫比你高,就拿你当弟弟一般,护着你也是应当。”
许风料不到他也是侠义之人,心下甚为感激,有些懊悔先前怀疑他的来历,处处提防于他了。
周衍见dòng口出不去,就问起山dòng剧震的原由,许风想起他摸到的那块圆石,忙引着周衍去看。
周衍点亮火把,蹲下身来仔细瞧了瞧那块光滑圆润的石头,而后伸手摸上去,轻轻往旁边一转。
“喀、喀、喀。”
又有异响声传来,这次却不再山崩地裂,只石块旁的地面缓缓震动,露出来一个黑魆魆的dòng口。
许风惊呼道:“是密道!”
他说完转头去看身旁那人,见周衍蜡huáng的面孔上仍是木然表qíng,连神色也不变一下,心想这人果真是经惯了风làng的,不由得暗自佩服。他从前看话本的时候,时常也看到某大侠入了地宫,寻到了武功秘笈或是惊世宝藏的故事,但轮到自己身上时,却又踟蹰起来,问周衍道:“周兄,咱们可要下去一探?”
周衍道:“反正出口已被堵上了,与其坐困愁城,不如下去瞧瞧。”
说着,将随身的那柄匕首递给许风,“你身上没带兵刃,拿着这个防身罢。”
许风料理山jī时已用过他的匕首了,知道是难得一见的利刃,只因qíng势迫人,倒也没有推拒。他将匕首握在手中,就要弯身进那密道,却被周衍抢先了一步。
周衍举高火把道:“我走前面。”
那dòng口仅容一人通行,曲折蜿蜒着不知通往何方。刚开始两人只能躬身而行,越到后面倒越是宽阔起来。
两旁的山壁打磨得十分平整,显是人为开凿出来的,与断崖上凿出的浅坑像是同一手笔。有水珠从头顶滴落下来,落在许风的脖颈上,冻得他一个激灵。他恍然想到,此事绝非偶然。
谁会无缘无故费这么大心血,在断崖上开出一条路?必是与这山dòng中的密道有关了。无论这条密道通往何处,想来跟极乐宫脱不了gān系。
许风定了定神,接下来走得愈发小心了。
密道里自然少不了机关陷阱,好在周衍江湖经验老道,一路上见招拆招,一一化险为夷。许风跟在他身后,屡屡觉得心惊动魄。
走了有大半个时辰,许风听见一阵潺潺的水声。
周衍回头道:“这应当是地下的暗河,咱们现在已在山腹中了。”
“不知这密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应该快了。”
周衍料得不错,他们又走了片刻,密道就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堵石墙,将去路完全堵死了,一丝光亮也不见。
许风憋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失望道:“看来是一条死路。”
周衍道:“未必。”
他举了火把去照那堵石墙。
火光一照,许风才见墙上绘着一副chūn宫图。因为年深日久,图上的颜色已经斑驳了,但仍旧可见画的是一群luǒ身男女相拥jiāo媾的场景。
许风在极乐宫中也见过此等yín邪之物,此刻见了,一张脸先是气得通红,随后又转为煞白,扭开了头不愿再看。
周衍瞧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去仔细地看那幅图。他只看了一阵,就觉出了特异之处,图上有一人的rǔ首殷红似血,且微微向上凸起,与其他人大不相同。
他便伸手按上那处红点。
这一下果然触动机关,石墙缓缓开了。
墙后仍是一片漆黑。许风听得动静回过头来,见那画上的颜料竟自行剥落下来,由墙fèng里弥漫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周衍只吸了一口,便即叫道:“许兄弟,快闭气!”
许风反应得慢些,还是吸到了几口。他身形一晃,只觉鼻端有种甜到腻人的香味,像极了那宫主曾用在他身上的催qíng之物。
许风的手直抖。
那宫主自命风流,不爱用这些手段,偶尔为之的那几次,也是为了折rǔ于他。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自己受了药物控制,在那人身下放làng求欢的qíng景。
白雾渐渐散去,周衍缓了口气,问他:“许兄弟,你还好吧?”
药xing来得又凶又猛,许风已觉得身上发烫了,qiáng自压了下去,说:“没事。”
他怕周衍不信,又加了一句:“多谢周兄提醒,也不知这雾有没有毒?”
周衍顿了一顿,方道:“应当无碍。但行走江湖,总是小心些好。”
他说完之后,继续往前走去,仍是抢在许风前面。
石墙后头是一间石室,地方不大,四面墙上都绘了chūn宫图,又钉着几排木架子,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瓶。那瓷瓶上写有名目,许风瞥了一眼,尽是些“chūnqíng散”、“桃花露”之流的名字,不用猜也知道是派什么用场的。
许风本就觉得qíng思难抑,见了这些更觉不堪,根本不愿细看。周衍倒是瞧得仔细,很快由chūn宫图上寻到了新的机关。
另一面石墙被机关开启,墙后又是一间石室,室内琳琅满目,全是些做工jīng致的yín具。许风匆匆扫了一眼,有玉势、缅铃等物,有些他曾亲身用过,有些却是见所未见。
周衍径直去寻chūn宫图上的机关。
许风身上的药xing已彻底发作起来,浑身燥热难当,额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淌,连站也站不稳了。他眼前所见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偏只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可闻。
他摸到手中微凉的匕首。
他咬了咬牙,为免在人前失态,悄悄将匕首拔了出来,抵在自己无甚力气的右手上。他右手的筋脉虽已废了,但仍有痛觉,那匕首锋利无匹,只在掌心轻轻一划,就是一阵剧痛。
许风疼得颤了颤,手掌很快被血濡湿了,但也确实清醒了一些。那边周衍已经开了下一间石室的门,他便快步跟了上去。
这间石室里书香扑鼻,摆满了各种书册,周衍随手翻了翻,见尽是些合籍双修的功法。他面不改色地放回去,道:“看来此处真是藏宝之地了,要集齐这些东西,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许风已猜到这些都是极乐宫的东西了,气道:“不过是些害人之物!”
说着抢过周衍的火把,将近处架子上的几本书给烧了。
周衍伸了伸手,像是想要拦他,“许兄弟……”
许风哑着嗓子问:“什么?”
眼中的恨意正如那熊熊烈火一般。
周衍便又将手收了回去,叹息似的说:“你烧得高兴就好。”
许风还存着些理智,怕真的放起火来,把这整间石室都烧着了,因此只烧得两三本书就作罢了。将火把还给周衍时,他脚下一个趄趔,跌进了周衍怀里。
周衍忙扶住他的胳膊,问:“许兄弟,你没事吧?”
许风已说不出话了,只是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自己站稳。
此刻离得这么近,周衍才发觉他面色有异,呼吸也比平常急促些。他心念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问:“进来时那一阵白雾,你可是吸到了?”
“就一点……”许风说,“一点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用匕首去划自己的手掌。
周衍大惊失色,赶紧将匕首夺了下来,再看他的手时,掌心已被刀刃割得血ròu模糊了。周衍目光一颤,涩声道:“我送你这匕首,可不是为了让你弄伤自己的。”
说罢将匕首远远扔了。那样一件难得的兵刃,连看也不再看上一眼,只撕了衣摆下来给许风包扎伤口。
包到一半的时候,许风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掌心是滚烫的,而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更是烫得吓人,断断续续道:“周兄……我好难受……”
周衍连火把也扔了,僵硬的手臂环住他,说:“没事,一会儿就过去了。”
那火把在地上滚了两圈,“嗤”一声熄灭了,石室里暗得什么也看不见。许风却觉那火烧到了心里,在黑暗中道:“好热……”
周衍道:“你中的是烈xingchūn药,等药xing解了就好了。”
许风问:“怎么解?”
周衍顿时沉默下来。
许风一忽儿迷糊一忽儿清醒,稍微清醒一些时,就求他道:“周兄,你把那匕首还给我吧,我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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