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_困倚危楼/困困【完结】(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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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周衍神qíng自若,道,“是那姓徐的又想骗些银子而已。”

  许风想起徐神医平日的行径,倒确实是这么回事,也就没再追问了。他次日又喝了一碗腥气十足的药,随后徐神医就改了药方,果然没再用周衍的血入药。

  只是自那一夜之后,许风再跟周衍相处起来,却不似从前那般轻松自在了,甚至会有意无意地避着周衍。

  转眼到了正月初十,离元宵节也没差着几天了。许风早上陪周衍吃了饭,下午就找了个借口,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徐神医的藏书多是一些医经药谱,许风平日是绝无兴趣的,这时候却挑了一本,认认真真地翻阅起来。他看到一半时,突然听见有人问:“在看什么?”

  许风吓了一跳,连忙将手中的书阖上了,回头见是徐神医,方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徐神医。”

  徐神医好笑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许风只是笑笑,没把他心里想的那个人说出来。

  徐神医却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那个大哥呢?没跟在一块?”

  许风嘴里发苦,说:“再要好的兄弟,也不能整日形影不离吧?”

  “也对,”徐神医连连点头,“我瞧你那大哥就是太着紧你了,竟然……”

  他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许风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倒也没有留神。他将手中的书翻了又翻,压低声音道:“徐神医医术高明,且又见多识广,不知能不能治那种病?”

  “什么病?”

  “就是……”许风犹豫许久,终于将那几个字说出来,“断袖之癖。”

  “咳咳咳……”

  徐神医闻言,不知被什么给呛着了,狠狠咳嗽了一番。但他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làng的人,很快就平静下来,目光往许风身上一溜,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许风早已摸透他的xing子了,知道他是不见钱财不出力,因此主动奉上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几两银子。

  徐神医不拘多寡,收了钱就好说话,略一沉吟道:“你说的这个病,能治,也不能治。”

  “这是何意?”

  “病在腠理、病在肌肤、病在肠胃,皆可治也,唯病在骨髓,则药石罔效。”

  许风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一时只觉心中惶惶,问:“那如何得知……一个人病到了何种程度?”

  “这人究竟病得有多重,”徐神医像是已然看穿了许风的心事,慢腾腾道,“他自己不该最清楚么?”

  许风浑身一震。

  徐神医接着道:“这人若自觉病得不重,大可来找我诊脉开方。”

  说完将那几两银子收进怀里,哼着小曲走了。只留下许风一个人站在书房里,觉得手脚俱是冰凉。

  他是病在腠理?

  还是……病在骨髓?

  许风手里还捏着那本医术,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又在书房呆了会儿,便回了自己房间。

  他走到半道上,远远就看见周衍站在他房门口,似在等他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许风也不好再低头避过了,只好迎上去道:“周大哥。”

  周衍应了一声,抱着胳膊瞧着他。

  许风被他瞧得不自在起来,瞥见他鞋上沾了些尘土,便问:“周大哥出门了?”

  周衍道:“出去办点事。”

  说着将一包东西塞进他怀里。

  许风打开来一看,是一包松子糖。他取了颗糖放进嘴里,那味道真是甜,甜得过了头,甚至泛起了丝丝苦味。

  许风吃着那糖,苦得皱起眉头来,听见周衍问他:“你一下午去了哪里?”

  “我闲着没事,在书房里看书。”

  “风弟,”周衍看了他片刻,问,“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许风心一跳,道:“怎么会?周大哥何出此言?”

  “没有吗?”

  “当然,我……”许风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找一个借口道,“我这几日是想着,等将来治好了右手,又要换成右手使剑,也不知能不能练好周大哥教我的剑法。”

  周衍眸色沉沉,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温言道:“你必然是练得好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许风推说累了,想要回房休息,周衍却叫住他道:“风弟。”

  “什么?”

  “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我说过要陪你去看灯的。”

  许风身形一顿,记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别的他都可躲着,只这一桩却是躲不过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嗯,到时候我跟周大哥一起去。”

  说完就逃也似的进了房间。

  他连晚饭也没吃,早早就上chuáng睡了,但因记着徐神医那番话,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师兄弟们说起将来娶媳妇的事,他也曾幻想过娶个温婉贤淑的娘子。后来……后来进了极乐宫,他才知道原来男子之间也能行夫妻之事。

  他虽然逃了出来,但毕竟在那yín窟里呆了三年,又被人那般yínrǔ过,如何再跟女子在一起?偏巧此时遇上了周衍,周大哥拿他当亲弟弟一般,时时刻刻护着他,他便不自觉地动了心。

  他被极乐宫的魔头所害,染上了这等怪病,这一辈子已是毁了,却不能再害了周大哥。

  许风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找徐神医开药来吃。

  他右手早不觉得疼了,这时却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处,比蛊毒发作时更为难受。他用胳膊遮着眼睛,压抑地、小声地叫了声:“周大哥……”

  叫过之后,旋即清醒过来,张嘴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这一夜许风几乎没有睡过,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徐神医诊脉了。只是他攒的钱都已花尽,只能在徐神医那儿赊账。

  徐神医没见着真金白银,治起病来也就敷衍得很,随便给许风把了把脉,开了一副方子给他,道:“我开的都是宁神静气的药,你那断袖子的毛病若是发作起来,觉得心浮气躁、面红耳热、魂不守舍时,可以服下此药,或能缓解一二。”

  许风料不到徐神医如此厉害,连他的病症也知晓得一清二楚,忙伸手接过了药方。他接下来照着方子吃了几天药,成效尚未得见,元宵节倒是到了。

  许风早听说临安繁华,但一进城就赶着去救慕容飞,后来又在徐神医处治手,并未好好逛过。这天夜里跟周衍一块出了门,才知道什么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街上处处点着花灯,各式灯彩瞧得人目不暇接,又有演傀儡戏的和拍番鼓的混迹其中,耳边尽是喧哗嬉笑之声。

  许风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先是看了会儿戏,然后又去瞧别人猜灯谜。其中有一盏琉璃灯,听闻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样式,格外得绚丽夺目,不过那灯谜也难,一时无人猜中。

  许风正想多看几眼,却被人cháo推着走了。街上人头攒动,到哪儿都是人挤着人、肩擦着肩,周衍与许风挨得极近,好几次手背都撞着了他的手。

  许风心如擂鼓,徐神医形容的那几样病症他都一一对上了,十分懊悔出门前没吃上一副药。

  这时迎面冲来一队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脚踩着高跷,一下把人cháo冲散了。许风被撞得东倒西歪,亏得有武功在身,才勉qiáng稳住了身形,但是等他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周衍的身影。

  “周大哥!”

  许风大叫一声,那声音即刻淹没在了喧闹声中。

  人cháo重新汇聚起来,继续推着他往前走去。许风频频回头,四处寻觅周衍的踪迹。他眼力也算上佳,这时竟怎么也寻不着周大哥了。

  这一夜的临安城灯火通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许风身处其中,却急得出了一头汗。

  他仿佛回到了年幼时,与兄长两个人相依为命,原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分离的,但那一日他听兄长的话一直一直往前跑,等到回过头时,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此后人海茫茫,再无相见之期。

  “周大哥!”

  许风喊得声嘶力竭,偶一回头,却瞥见了那盏琉璃灯。那灯晶莹剔透,于近处看,愈发显得光华耀目。

  许风呆了一下,怔怔瞧着那灯。

  提着灯的人一步步走过来,将那盏灯递到他眼前,道:“拿着。”

  许风慢慢抬起视线,见那人眼中流光溢彩,正倒映着煌煌灯火。

  四周的声音霎时消失不见,安静得犹如那一夜,他轻轻吻上周衍的唇。只这一刻,许风心中忽然明白,他已病入膏肓,世上再无药石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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