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面上一热,说:“许某是个粗人,看的自然也是些市井之物。”
“我瞧着倒挺有意思。”
贺汀州边说边在榻边坐下了,又叫锦书移了灯过来,津津有味地看起书来。
许风不好打扰,只得在旁边gān坐着。眼见天色越来越晚,锦书对他连使眼色,意思是该伺候宫主就寝了。
许风假装看不见,恨不得变作木头,糊里糊涂地混过去才好。但他也知道自己男宠的身份,贺汀州来此不过是为了睡他。不管他愿不愿意,那桩折磨人的事qíng总归是逃不过的。他只当是受刑,往chuáng上一躺,再把眼睛一闭,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主意既定,许风便朝锦书点了点头。
锦书得了吩咐,忙进去收拾chuáng铺。
贺汀州何等功夫,这一切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抬头问道:“你们主仆两个打什么哑谜?”
“时候不早了,我让锦书进去铺chuáng。”
“嗯,是时候歇息了。”
许风上前一步,有些僵硬的说:“我来服侍宫主就寝罢。”
贺汀州先是一愣,随后眉毛一扬,不无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许风更加惊讶,反问:“宫主不要我伺候么?”
“当然不要!”
贺汀州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几乎是从榻上跳了起来,那动静大得生生把许风吓了一跳。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看了看面前低眉顺眼的青年,只觉一阵心浮气躁。
他依稀还记得许风从前的样子,明明是出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却敢跳出来拿剑指着他。然而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已被他亲手毁了。
贺汀州深吸一口气,只恐满腹心事说出来,会将许风吓着,便只温言道:“你先睡吧,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许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逃过一劫,犹自不敢相信:“宫主不留下过夜了?”
“不留,不留。”
贺汀州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不见平日的从容气度。
那落荒而逃地模样,倒像许风是什么下流无耻的大yín贼,恐怕留得久了,就会被他玷污了清白。
许风惊疑不定 ,差点闹不清谁才是男宠了。
倒是锦书铺了chuáng出来,见自家公子没能留住宫主,好一阵痛心疾首,直到临睡之前,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qíng。
许风可不理他,自管自上chuáng睡了。他免了那一番挞伐之苦,这一觉倒是睡得香甜,不多时就入梦了。
梦里听见"得儿"、"得儿"的马蹄响,仿佛回到了十九岁那一年,他刚下得山来,独自走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
烈日炎炎,晒得人额上都是汗,许风边擦汗边小声抱怨。他在山上看多了话本小说,一心想着行侠仗义快意江湖,哪知下了山才知道满不是那么一回事。
头一个是不能穿白衣,道上风沙大,穿没两天就变得灰扑扑了,洗衣服都能洗死人。再一个是不能大块吃ròu大口喝酒,否则没两天就用尽了盘缠,只能去出卖苦力gān活。他腰间佩的那柄青钢剑,就被他用来砍柴打猎了。
最要命的是他还没钱买马,见别人策马而行,当真好生羡慕。
这时官道上又响起了马蹄声,许风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拉车的两匹骏马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色,车上装饰华丽,显是出自富贵之家。奇的是这马车上竟无驾车之人,只任凭两匹马横冲直撞,扬起阵阵尘沙。
待行得近了,许风才看清其中一匹马的后臀上cha了一柄匕首,正自鲜血直流,那马吃痛不过,方才如此狂奔。匆忙中难辨方向,马车渐渐偏离了官道,眼看再过不久,就要撞上前方一棵大树了。
许风暗叫一声不妙,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他天赋不算顶好,但一贯勤于练功,功夫底子打得不错,轻松几个起落,就已跃上了马车。
那匹受了伤的马显是驾驭不住了,许风当机立断,抽出佩剑来斩断了缰绳,由得两匹马狂奔而去,车身却是慢慢停了下来。他见闹腾了许久,马车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中好不奇怪,掀开帘子一看,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车里乱成一团,像是被人打劫过了一般,里头直挺挺躺着个人,脸孔朝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许风既然管了这事,gān脆一管到底,走过去扳过那人的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
那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贵气,相貌极为英俊,虽然面白如纸,但好在尚未断气。许风正想瞧瞧他有没有受伤,他却倏然睁开了眼睛,只听“噗”的一声,张嘴吐出一枚银针来。
这一下出人意料,若非许风反应迅速,便要给他刺瞎了眼睛。饶是如此,那银针也擦着他脸颊而过,在颊上划出长长一条血印子。
许风连忙将人推开了,喝道:“你为何暗算于我?”
那青年脸色更见苍白,低声道:“恶贼,我qíng愿死了,也不会跟你走的。”
许风奇道:“你说谁是恶贼?”
“你不是极乐宫的人?”
许风行走江湖,自也听过极乐宫的名头,当即道:“极乐宫欺男霸女,gān尽了恶事,我辈侠义中人,岂能与这等邪魔歪道为伍?”
那青年面露怀疑之色,一时并不信他。
许风便将自己如何见马车在官道上狂奔,又如何出手阻止之事一一道来,未防青年不信,又报上了师承门派。他师门在江湖上虽不是鼎鼎有名,但也是名门正派,那青年听后,果然放下心来。
“小兄弟,”青年喘了喘气,眼睛里露出一点奇异的光芒,“你我萍水相逢,我本不该劳烦于你,但如今qíng势紧急,我想求你一件事。”
许风不敢随意答应,只道:“但说无妨。”
青年的目光落在许风的佩剑上,咬牙道:“我求你一剑结果了我的xing命,免得落入极乐宫手里,遭那恶贼yínrǔ。”
许风错愕不已。他绝没料到青年会让他杀了自己,别说他从未杀过人,就算要杀,那也不能滥杀无辜呀。他毕竟年轻,登时乱了手脚,连声道:“这、这可不成……”
那青年甚有决断,当下并不多言,只是扑过来抢许风的青钢剑。但他不知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身上使不出力气,三、两下就被许风制住了。
许风道:“你怕被极乐宫的人抓住,那赶紧逃命就是了,何必自寻短见?”
“你不知道极乐宫的厉害,何况这次是那宫主亲来,片刻就能追上了,根本逃不掉的。”
“我瞧你的马儿甚是忠心,没受伤那匹又跑了回来,咱们弃车骑马,定能快上许多。”
那青年只是摇头,惨笑道:“不成的,我若落到那宫主手中,自身受奇耻大rǔ也就罢了,只怕会污了家族名声,以后家中的兄弟姊妹,再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许风听他所言,料想他出身定是不凡,又见他如此烈xing,不免动了侠义心肠,略一沉吟,便已定了主意,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青年惊道:“你做什么?快放开!”
许风抱着他出了马车,纵身一跃,跳上了道旁的一棵大树,将人放在树gān枝桠间,靠繁茂的树叶一遮,倒是不露痕迹。
青年道:“你这是何意?”
许风朝他睐睐眼睛,道:“极乐宫的人就算追上来,也定是循着车辙的痕迹,只要我赶了马车继续往前,他们绝料不到你会躲在这里。”
青年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他意思:“小兄弟,这可太过凶险了,你不是极乐宫的对手……”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同他们硬拼的。我虽只会点微末功夫,想来逃命还是成的。”他猜想那青年出了事,他的家人手下定会急着寻找,只盼能拖延些时辰,助他逃过一劫。
许风说完这话后,也不管青年如何劝说,道了句“后会有期”,便轻轻跳下树来,将那匹没受伤的马套回车上,鞭子一扬,驾着车绝尘而去。
因日头正烈,官道上没什么人,许风驾着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滚滚而来,足有十数骑之多。他心头狂跳,知道是极乐宫的人追来了,忙把鞭子挥得更急。耳边却蓦地响起一道银铃似的笑声。
“慕容公子,我家宫主好心请你回极乐宫做客,你怎么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
这道女子的嗓音既娇且软,妖媚入骨,明明从远处传来,却仿佛近在耳边,搔得人心头发痒,几乎把持不住。
许风这才知道那青年复姓慕容,也不知是不是慕容世家的人。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了女子的笑声后,只觉气血上涌,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他身后果然跟了十几个人,隐隐以当中一个青衣人为首,那青衣人头戴斗笠,远远的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双握着缰绳的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映着手中乌黑的缰绳,当真是莹白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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