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鸿忙不迭地应承着:“是是是,是我坏,我最坏了……”只要他不哭,说她是猪她都认。
等等!他刚刚说话了?!
慢动作地抬起头,她仿佛听到脖子“咯咯咯”响动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声音虚无而缥缈:“你、方、才、说、什、么?”一字一顿,无法置信。
他抬了仍带着泪的眼,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僵住的面容。吸吸鼻子,拉了她的手去摸他怀中的蛋,她的手呆滞而机械地抚摸着那几颗冰凉的蛋,严重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出现了幻听……
“鸿鸿……暖……”他还是抓着她的手,固执地想让她温暖这几颗蛋,嘴里不经意地挤出这三个字,语调甚是平板,声音里还带着很大一些不熟练的涩然。
燕鸿突然很想哭。
在这样意想不到的时刻,他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鲜花尽放。
“鸿鸿,笑。”东方萌笑着用空着的手指点了点燕鸿的脸,眼睛里的光彩比日光还要灿烂。
“恩,我很开心。”燕鸿也点了点他的脸,如实地告诉他自己的心qíng。事实上她花了好大的jīng力才从激动中平复过来。太长时间的难以置信差点吓到他。
“鸿鸿,开心。”他固执地坚持着,目前他能够表达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限于一个单字或者由两个单字组成的词语,其他的还无法凝固到脑海中。
“恩,鸿鸿开心,萌萌也开心。”燕鸿依着他的表达方式,被他传染一般露出傻兮兮的笑。
“萌萌,开心。”他学着她,很快掌握了新词汇。
“蓝蓝……水……”
“红红……花……”
在燕鸿一字一字的教导下,东方萌掌握的词汇迅速增加。只是在他的世界里,具有指代意义的“你”,“我”,“这”“那”等等代词他还是分不清楚,而且他对于叠声词的接受程度,显然要明显高于单字。
等燕鸿牵着抱着几颗蛋的东方萌出现在已经凉快清慡的林管事和侍卫们面前时,他们对于野鸭蛋的兴趣明显高于其他。当然,此时他们还未听到东方萌开口说话。
于是林管事兴奋地建议将这几颗蛋放在温泉中煮了吃。侍卫们纷纷赞同,燕鸿持保留意见。想想东方萌方才对这几颗蛋的保护态度,她决定……什么也不说,嘿嘿。
结果一众人费了半天口舌,东方萌依然没有意识到他们觊觎的正是他手中的蛋。他只是一手拉着燕鸿,一手护着他的宝贝蛋,眼睛四处乱瞟,对于侍卫们的提议充耳不闻。
林管事和侍卫们无法,只好转战燕鸿,企图以美食打动她。刚刚才‘失足错杀’了一颗蛋的燕鸿又怎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笑眯眯,只作不答,任他们看着自家少爷唉声叹气,就是不敢伸手问他要。
几人不死心地跑到不远处的芦苇丛中又扒拉了一阵,竟然真的让他们又扒拉出好几颗野鸭蛋,燕鸿惊叹之余,又等着看好戏。果然一不留神让爱蛋心切的东方萌看到了,结果尽数充公,一颗也没给他们留下,全兜自个儿衣摆里了。
燕鸿对于东方萌打劫的手段很是佩服,因此丝毫不予以阻拦,只作壁上观。他这厮啥也不说,只是走到几人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手中的蛋,一直盯得几人心里长毛,不得不把鸭蛋上缴,某劫匪这才作罢,不声不响地又回到她身边来。
林管事几人哀怨的表qíng逗得燕鸿很乐,同时发现这几个年轻人很是活泼了一些,许是终于发现她并不是难相处的人了,所以便放开了一些。
想着东方萌的神奇进步还没有告知公公婆婆,燕鸿便提议下山。几个随从虽因没有吃到野味而有些失落,但看看天色,也不yù多作逗留,便没有异议地下山去了。
一路上让他们很是惊悚了几回。
燕鸿指着小树苗对东方萌道:“萌萌,树。”
东方萌乖乖跟着念:“树。”
差点没把几人震趴下。
他们当然知道自家少爷有多少年没有说过话了,应该说他们从未有幸听到过!此时自家少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爆发,他们一时很难抑止住自己的虎躯。
燕鸿偷笑,表面上却不显地拉着东方萌继续认识世界。
几乎从未曾开口说话的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便自然而然地想使用这个功能。但同样由于对此功能过份生涩,东方萌每次发音几乎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有时候两颊憋得通红,也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脑海中的词汇量太少太少,与人对话的经验也不足以让他能够很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声音也偏向嘶哑低沉,与他稚气的脸相当相当地不符。
但是镇国公府的所有人都不在意这一点。他能够开口说话,这对他们来说,已不啻为一个奇迹。虽然东方萌目前只会跟燕鸿一个人说话。
但这丝毫不影响公爷夫妇对他说话的期待。燕鸿看着二老在回程中一个劲儿地引东方萌说话,心中满是感叹,想着二老当时的反应,又是想笑,又是辛酸。
当他们看到燕鸿拉着捧着一堆鸟蛋的东方萌下山奔过来时,还以为儿子儿媳是有了好东西不忘上贡,满心的慰贴。
结果燕鸿一上来,指着公爷对着东方萌来了一句:“萌萌,爹。”
不待公爷反应过来,又指着夫人来了一句:“萌萌,娘。”
一头雾水的二老瞪着燕鸿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心想难道自个儿子还会认错自家爹娘不成?!
所以当看到儿子端着严肃认真的表qíng,一字一顿地吐出“爹、娘”二字时,他们在风中……华丽丽地石化了。
心音
惊鸿十六年,十月十四,五峰岭,萌初语。
燕鸿在自制的记事本上写下如是几句。她来到这个时代十六年了,还是花一般的年纪,却有一颗渐渐衰老的心。
时间,地点,事件,一一而述,简单几个字,却有道不尽的思绪。
今生她是个懒人,日子总是得过且过,对于那些所谓意义重大的日子,她从不在意。若是没有五朵金花,她连自己的生辰都会忘记。
有些东西该记得的时候会深深刻在脑子里,而那些后来忘记了的,必然是不值得珍藏的记忆。她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她从不写日记。
十六年来,她的记事本里只记下两件事,两句话。
惊鸿十年,六月二十五,燕府,母逝。
再加上方才记下的一笔,就这么多。一笔伤心的,一笔快乐的。一笔是失去,一笔是获得。如果二者可以相抵,算是无悲无喜。
但她仍是觉得心里有快乐的小泡泡不断升起,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细小的创口,仿佛被这些泡泡一点一点地,温柔地抚平。
她与东方萌,很多人都以为她才是那个救赎者,包括公爷夫妇。只是她心里清楚,事实恰恰相反。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上中天,柔和的光透过小轩窗,洒进一室银辉。
“萌萌,该睡觉了。”燕鸿洗完澡进来,见东方萌一反常态地没有上chuáng睡觉,反而趴在窗边,头仰得高高的看月亮,不由上前轻声唤道。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就乖乖上chuáng摆出大字型了。(汗,这句咋看着这么邪恶捏……)
他痴痴地看着天上,好半天才扭头回应她的目光,却是笑得很灿烂,指着月亮对她吐出一个字:“饼!”
燕鸿汗了一个,仰头望去,确实……挺像张大饼。
“萌萌喜欢吃饼?”燕鸿索xing也倚在窗边,托腮望着他浅笑盈盈。
他歪着头思考一小会儿,笑着点头,说道:“饼,喜欢。”说完又摸摸她的脸,加了一句:“鸿鸿,喜欢。”
燕鸿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在他心中与jī蛋煎饼处于同一个水平线,对她来说,他能说出喜欢二字,她就已经很欢喜了。不着急,日子还长着呢。
“那明天还吃饼,可好?”她温柔地将他的手握在手心,拇指轻轻在他掌心搔了几下,他怕痒地瑟缩几下,笑得两眼眯成一道fèng。
“痒。”他主动地说出感受,反握住她的手,举起来观看。
燕鸿摊开手掌,将他的手指放到中间,他好奇地挠挠,柔嫩的指腹轻轻滑过,引起她的轻颤,像蝴蝶于眉间落下的吻,浅浅的,有一些麻。
他又笑了起来。能够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之后,他变得爱笑了许多。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仍是喜欢做自己的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对他不熟悉的人,仍是当空气看待。但在他愿意答理人的时候,他并不吝于给予一些回应,哪怕只是小小的,哪怕只是浅浅的。
“萌萌困吗?”见他眯了眯眼,打了个呵欠,眼底的水光倒映出小小的她,想是有些困了。他点点头,身子偎了过来,下巴搁在她肩头,头挨着她的头小狗似的拱了拱,有些含糊地道:“睡……”长睫毛一颤一颤的爱困模样,非常可爱。
燕鸿亲亲他的脸颊,半扶着他走到chuáng边,掀开被子,正yù让他坐下时,却看到了几个此时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萌萌……”想要问他,却见他已经闭上眼睛,即将入睡了。双手依赖地缠在她腰间,大头还无意识地在她颈间蹭了蹭。燕鸿笑笑,小心翼翼地放了他在一旁靠着chuáng柱,将那几只捡到chuáng头矮几的盘子里放好,这才扶了他躺下,刚贴上chuáng,他一个翻滚,就翻到里侧去了。
燕鸿轻叹,希望今天晚上不要被踢下chuáng,阿门。
早上起chuáng发现自己竟然还在chuáng上,虽然只有半边身子挂在chuáng边儿,好歹没掉到地上。没想到会醒得比往常早,扭头一看,小呆瓜头抵内墙,一只手握拳,另一只手牢牢勾住她一只胳膊,一脚曲起,另一只脚……正抵着她的腰眼。
汗,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与前一天截然不同的睡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荣幸。难怪她还能有半边身子搁上边儿,还真是多亏他那只勾魂爪。
轻轻挪开他那只不老实的腿,往里侧稍稍移了些许,偷偷捏他的脸小声抱怨:“腰都酸了,小坏蛋。”
他在睡梦中嘟了嘟嘴,唇齿吧唧了几下,难道梦到啥好吃的了?凑上前去亲了他一口,小心地将胳膊从他的勾魂爪中释放出来,悄悄下了chuáng。
无意地看到矮几上的鸭蛋,想起他竟可爱地将鸭蛋藏进被子里,不觉失笑,一天的好心qíng便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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