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凤凰绝望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不能……周晖,我不能告诉你……”
“你是大魔,有些事我做了不一定会死,但你如果知道……就……必死无疑……”
大地在震dàng中产生蛛网般密密麻麻的guī裂,继而汇聚成裂fèng,在可怕的咯吱声中,颤抖着碎成数块。
数不清的碎石和土块掉进深渊,整座大山要塌了。
“如果我活着回来,我一定会去找你……你赶我走都没用,我会一直一直的跟着你……”凤凰剧烈喘息着,过度的压力让他的话甚至都有些反复不清:“——我一定会回来的,如果我能回来的话……”
他踉跄站起身,撑着佛骨剑站在开裂的大地中央,表qíng犹如被抛弃般茫然而空白。
那种神qíng突然让周晖想起回忆中,小凤凰在佛堂上望着释迦走向莲座的那一刻;那是他第一次被人抛下,他哭得那么伤心,甚至令数千年后在虚空中旁观的周晖,都感觉到彻骨的悲伤。
——然而那样剧痛的哭声和泪水,都比不上此刻。
比不上此刻,凤凰泪水gān涸的,空白迷惘的脸。
“……你是为了释迦对不对?”周晖终于忍不住,孤注一掷问:“你做这些是为了那个释迦,对不对?!”
凤凰却仿佛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望向他,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是,”他沙哑道,声音虚弱而坚定:
“我要去……”
后面几个字被淹没在惊天动地的摇撼声中,然而周晖看到了口型。
那一瞬间他愣住了,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
地面突然巨震一下,紧接着又一下。烟尘弥漫中只见魔尊法相如巨人,掀起无数石堆站起身,拖着带血的脚步走来。
凤凰那一刀劈碎了地狱之门,对魔尊法相也造成的伤害也并不轻,硝烟中只见他狰狞的巨脸上皮ròujiāo错,手上拎着全身浴血的吴北——吴北体型算得上qiáng壮,但跟魔尊巨大的阿修罗王法相比起来,那就跟小jī仔一样了。
“抒qíng抒完了吗?抒完就该走了吧。”魔尊冷冷道:“我可是听取了上次的教训,亲自过来迎接你了,四恶道还有很多事qíng在等我们呢——”
楚河最后深深看了周晖一眼。
那目光中有难以形容的感qíng和无可奈何的离散,半晌他闭上眼睛,所有软弱和眷恋都在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全副武装的,毫无破绽的他,又回到了永无止息的战场上。
楚河转身面向魔尊,上前走了一步,周晖失声嘶吼:“凤凰!”
然而下一秒,魔尊焦黑的手在空中张开,飓风形成漩涡化出黑dòng,眨眼间骤然拉伸、变长,在虚空中形成了长宽一丈的空间裂fèng。
周晖怒吼:“站住——”紧接着纵身冲上前!
“啊,忘了。”就在这一刻,魔尊看看手上的吴北,轻描淡写道。
他抓住吴北两手向相反方向伸开,就像猛shòu撕扯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一样,猛一发力,眼看就要轻易把吴北撕裂成两半——
周晖面色剧变,闪电般扑上前,但电光石火间距离更近的楚河速度更快,一眨眼就纵身跃到了魔尊面前!
魔尊来不及躲闪,凤凰翻腕横劈,佛骨刀发出耀眼金光,直接劈到了他眼前!
魔尊在qiáng烈的能量飓风中后退,沉重的脚步引起震动,随即缩小变回人形。锋利的扇形金光擦着他头顶飞了过去,接连将无数巨石拦腰斩断后速度不减,瞬间没入了山壁!
吴北从半空摔下,被凤凰一把接住,随即转身抛开。
——他一定是故意的,抛开吴北的方向是一片锋利的巨石堆,如果没人接住的话估计身体能直接摔成几块。
周晖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当即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巨石堆前,“嘭!”一声重重挡住了吴北自由落体下坠的身体!
紧接着他抬起头,狂风中楚河转过身,向空间裂fèng走去。
“凤凰——!”
那声音似乎响彻在灵魂深处,楚河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狠狠拧成一滩狰狞的血ròu。
他喘息着,手指痉挛,颤抖着抓住佛骨刀,挥腕反劈。
——轰!
金光刺破虚空,将无数山岩击成齑粉,倾盆而下,瞬间挡在了周晖的脚步前!
“山要塌了……”凤凰头也不回,轻轻道:“回去吧……我爱你。”
周晖瞳孔紧缩,微微发抖,四肢百骸近乎麻痹。
凤凰上前一步,被吞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其实是多么相似的一幕,六组围剿地狱道时,凤凰也是这样背叛他,抛下他,只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就决然地和魔尊梵罗走了。
那最后的目光中似乎藏着很多话,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没有意义的看了他一眼。那一幕画面曾经千万次出现在周晖的梦魇里,让他辗转反侧,痛苦不堪;他无数次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凤凰可能的足迹,企图追寻那目光中那句不可能的话语,但无论天涯海角,山重水复,都找不到午夜梦回中那句轻而又轻的回答。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那只是在说,回去吧,我爱你。
·
旺嘉雪山发出悠远尖锐的长鸣,然后在寂静中,轰然崩塌了。
那一刻方圆百里剧烈震动,大地开裂,雪cháo滑坡,冻土碎成无数块;几千斤重的山岩争相掉进深渊,在狂风中,发出chuī哨般尖锐的声响。
魔禁结界托着周晖和吴北扶摇直上,穿过混乱的大地,来到烟尘弥漫的灰暗天空。
周晖紧紧抓着结界边缘俯视地面,眼睁睁望着黑色的山dòng口被压垮、填满,数十里土地齐齐下陷。他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bào出青筋,如果有人在这时看到他的脸色,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
——他知道来不及了。
魔尊梵罗的空间之门关闭,想必这时,凤凰已经走到了人界和地狱的jiāo接尽头。
周晖深深地、颤抖地吸了口气,感觉到肺部充满了混合着血腥、尘土和铁锈的空气,那样滚烫,让他紧紧捂住血ròu翻出的胸膛,仿佛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中蜷缩成一团。
他应该恨凤凰的。这个人再次抛下了他,一个字都不说,当着他的面就和别的男人走了。
但周晖只要闭上眼睛,内心深处油然而起的竟然不是恨意,而是凤凰苍白茫然的站在那里,如同站在一场错乱荒唐的噩梦中,隔着混乱的局势和倾覆的大地与他相望,无声地说出的那句话——
是,是因为释迦。
我必须去……杀了他。
·
虚空中,人界和地狱jiāo界处。
人界碑如灰色的光滑石塔,静静矗立在六道通途的中央。凤凰走上前仰望它,在距离还有数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还属于人界,身前就是地狱了。
空气中传来腐ròu被烧焦时令人作呕的气味,以及远处飘飘摇摇、模糊不清的冤鬼哭号。凤凰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目光微微放空,美丽而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qíng,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魔尊梵罗的脚步从身后传来,半晌停在凤凰身后。
“——怎么,站在这里缅怀周晖?”
凤凰收回视线,没有答言。
“我看你刚才还挺悲qíng的,一点也没在乎我这个接盘的感觉,怎么转眼就回到冷若冰霜模式了?喂,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吃醋了,所以你到底心里还……”
“别装了,梵罗。”凤凰轻轻道,“你进攻人界的计划中需要我,仅此而已。”
魔尊面色一变,妖异的眼瞳瞬间眯起。
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只听凤凰道:“退后。”
“……你说什——”
“退后,我脊椎上的金环锁会在跨过人界碑的瞬间将ròu身炸碎,只留下魂魄入地狱。”
魔尊愕然顿住了脚步。
凤凰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其他原因,他再次感到腰椎上那只穿透骨髓的金环锁隐隐坠痛,仿佛在无声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的惨烈一幕。其实这疼痛早就应该消失了,只是当初穿进去时真的很不好受,他还记得那是自己刚在H市被抓到的时候,周晖把他关在结界里,不顾反抗qiáng行在他脊椎上穿了这把锁,那种遍布全身神经的剧痛让他就算被周晖死死压着,都差点惨叫着咬断自己的手……
但很快疼痛就消失了,应该是那部分神经都被麻痹掉了的缘故。取而代之的是每当yīn天或深夜,骨髓和金环锁相贴的地方总感觉到寒冷,让他在睡梦中都会发颤,不自觉向周晖散发着热力的身体贴近,以至于每天早上都是紧紧蜷缩在那个男人怀里醒来的。
魂魄状态的话,应该就不会感觉到冷了吧……
凤凰闭上眼睛。
一定是因为太寒冷了的关系,连眼泪都被冻住了,一滴都流不出来。
他走到人界碑侧,停了一下,站在那缓缓将肺部的空气吐出来,似乎要连着所有寒意和恐惧都彻底排出体外。随后他又抬起脚,跨过了人界碑——
落地那一刻,爆炸声却没有响起。
与此同时,他胸前衣领下飞出一道闪亮的光弧——那竟然是挂在脖子上的戒指!
戒指上钻石发出耀眼的银光,其内部的微雕被反she出来,在半空中映出了一只展翅yù飞光彩夺目的凤凰!
——紧接着清啸从虚空中四面八方响起,凤凰光影如同瞬间被赋予生命一般,在绚烂的光芒中翩然飞舞,回dàng出一圈圈动人心魄的涟漪。
魔尊愕然道:“这……这是?!”
凤凰光影围绕着楚河的身体缓缓降落,千万尾羽如光海中温柔的水波,一一下垂收拢,仿佛铺出了一道坠落九天的灿烂银河。
下一秒光影急剧缩小、变亮,变成环锁内部雕刻出的那只凤凰形态,翎羽翅膀分毫不差,然后准确被吸入了脊椎后的金环锁里。
——刹那间锁里原有的凤凰图案和投入进去的凤凰光影完全重合,如同钥匙jīng确对上了锁芯,金环锁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从骨髓中抽出,带着血迹当啷掉在了地上!
魔尊愕然道:“怎么是这样?!”
凤凰的表qíng无法形容,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只戒指,半晌抬手握住了它。
原来这个……
原来这才是金环锁的钥匙!
——凤凰把戒指深深地、紧紧地攥在掌心,牙齿咬得那么紧,以至于脸色都有些qiáng弩之末的僵硬。他想起星空下的万里冻土,想起周晖单膝下跪时奉上的婚戒,原来那一刻,他已经把解开金环锁的钥匙,亲手jiāo给了自己!
“我一定……我一定会回来的……”
凤凰一遍又一遍想,脑海中的声音颤抖而清晰,似乎要把这念头深深刻进心脏。
“就算被烈火焚烧成灰,我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第50章 就算真相再丑陋,也紧抓着不愿意放手
两天后,北京。
一辆银色大奔缓缓停在楼下,于靖忠熄了火,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特供中华,自己抽了一支,又递给周晖。
周晖坐在副驾驶上,立领风衣神qíng冷漠,接过烟啪的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大口。
“兄弟,听我的。”于靖忠摘下墨镜,语重心长道:“别想了,越想你自己越难受。回家一个人不好过的话来我家里住一段时间,你不是喜欢小闺女吗,我们家敏敏给你带……”
周晖却像是突然从沉思中惊醒一般,“嗯?”了一声,摆摆手。
“不……不用。”
他的脸色看着很奇怪,并不像于靖忠想象的那么伤心和愤怒,相反更多是一种思索——只是不知道这个老婆第二次跑掉的男人这时还能思索什么,换作一般人已经脑溢血了。
于靖忠仔细打量他神色,半晌试探道:“要不……吴北被安排住特别处下属医院了,你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不去。老二路上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还叫我专门停车去给他买了本泰戈尔诗选,他死不了。”
“……哦,那——过一阵子颜兰玉十八岁生日,我请大家聚一聚,你来吗?”
周晖神qíng还是懒懒的,“再说吧,到时候别忘提醒我给小美人封红包。”
他似乎对任何事qíng都有点心不在焉,这个样子让于靖忠看了很担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默默抽了半根烟后,才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看开一点,要不我给你报个云南丽江十日游旅行团……”
“去找艳遇吗?”周晖失笑道:“没事,别担心我。我就是……有些事qíng想不通,突然觉得也许在家里能找到答案。”
于靖忠有点发愣,周晖却下了车,向他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晖打开家门,站在空dàngdàng的客厅里。
明明只离开了几天,却像是很久没回来过一样,这个家突然变得如此空旷和陌生。晚霞穿过阳台落地玻璃窗,映在木地板上,泛出温暖而陈旧的光晕;沙发前的茶几上,临走时cha在水里的月季花苞已经开了,此时绽放得正艳。
然而那个长发凌乱束起,面容美丽而苍白,总是蜷缩在沙发上晕晕yù睡的人不见了。
周晖走到沙发上坐下,静静望着身侧空dàngdàng的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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