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枫大喜,“微臣谢殿下,微臣遵命。”
明湛向来是说去就去的,换了身常服,带上二十几个侍卫,备了辆普通的马车,携温长枫一道坐在了车里。路上无聊,便细细的问了温长枫家中几个兄弟姐妹,然后如今在朝中为何官职。
温长枫忍住心中的激动,条理分明一一答了。
“我看姐夫一直在帝都,明年我要用人,只是要远下江南,怕是有些辛苦……”
明湛话还没说完,温长枫已经在车厢里跪了下去,激动的说,“殿下但有差谴,微臣万死不辞。”
明湛一扶温长枫的肩膀,后者顺势起身,眼圈儿微红,脸上有十分感激。明湛靠着马车里的榻板,漫声道,“我喜欢听到真话,也不喜欢去猜别人的心,尽管我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现在朝廷都知道我要动江南,我需要忠诚的人,笨一点儿没关系,当差时间短也没关系,年轻也无妨,这些都可以学。如果良心坏了,那就不成了。所以,我希望用自己人。”他觉得温长枫可用没别的原因,公主府陈腐的规制明湛早一清二楚:驸马只有在公主宣召时才能与公主亲近一二,而公主的宣召要得到王府女官的允准;驸马甚至要贿赂公主府的女官才能见公主一面儿,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只是当明湛问别的公主的时候,一概都是好,驸马的回答也是如此,倒是这个温长枫说出一二艰难之处。当所有人都说“是”的时候,有人能站出来说声“不”,十分难得。
“是,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尽忠。”温长枫又要跪一跪表忠心,被明湛拦了,温声道,“姐夫不是外人,记在心里就是了。”
两人有问有答,有说有笑,并不觉时间难挨。
公主府的地段儿都是极好的,温长枫按明湛的吩咐,先上前叫门,给门房塞了角银子,那门房才懒懒的将明湛温长枫等人安置在茶房,自己跑进去通传。
在门房坐等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方有小厮出来领他们去二门,明湛只命黎冰相随,余人在外等侯。到二门,又有个穿金戴银的婆子在前引路,三人到了一处小厅,里面坐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
这妇人不过四旬,皮肤白皙透光,乌鸦鸦的头发盘的紧实发亮,插戴着一二首饰,俱是jīng美雅致之物,一身贡锻的小毛褂子,下面是湖蓝绣富贵花开的马面裙,通身上下带足了富贵气息。那妇人正在捧着茶碗喝茶,见了温长枫并不起身,只勾起唇来,淡淡的敷衍一笑,声音也带了漫不经心的调子,“驸马爷来了,今儿真不巧,公主刚喝了药睡下,劳驸马爷白跑了一遭。”
温长枫还是有几分机变,如今有明湛做后盾,颇有几分胆量,笑道,“嬷嬷,这是我姑家表弟,自幼跟着张神医学医,医术极是了得。公主玉体久不见好转,不如让我这表弟瞧瞧,换副方子,兴许公主能快些痊愈。”
明湛听温长枫给这嬷嬷挖坑,心里有几分暗笑,看来温驸马没少受这嬷嬷的恶气,逮着机会把人往死里坑。
这嬷嬷原本最慈善不过一副眉眼,闻言瞬时不悦,眉眼一吊,煞出几分厉害,随手将茶盏放在一畔的案几上,兴许手劲儿有些大,那杯盏啪的一声轻响,溅出几滴茶水,嬷嬷口气甚是不悦,“驸马这是什么话?老身一辈子在宫里,什么没见过,再没听说什么神医能比宫里的太医好!公主千金玉体,岂是什么草野的蒙古大夫能轻易给瞧病的,驸马也是出身世家,怎么连这等规矩都不懂!”
温长枫嚅嚅不敢言,缩手缩脚露了怯。嬷嬷眼风扫过,方觉得气顺了几分。
明湛从容上前,笑道,“表哥念书念逾了的人,又着急公主的病情,嬷嬷不要与表哥记较。头一遭见嬷嬷,家母听说表兄尚了公主,在家念足了四十九天的佛经,直说表哥福气好。”明湛不着痕迹的往这嬷嬷手里一送,嬷嬷低头瞧了,凌厉的眉眼瞬间复位,又恢复了和煦恬淡,整个身体轻松的靠着软榻,和悦的笑着,“公主有恙,驸马不急谁急呢,驸马爷的心哪,公主一清二楚。这样,驸马特意请了神医来,又是表亲,不算外人,我进去瞧瞧,若公主醒了,就请神医进去给公主请个脉吧。不瞒你们,这些个太医啊,传一回说些车辘轳话,再传一回,又是那些老话。只是公主总不见好,真是愁煞老身了。”
明湛客气一笑,“有劳嬷嬷了。”
那嬷嬷一走,温长枫脸色非常尴尬。
明湛找了把椅子坐了,给温长枫使了个眼色,温长枫也坐了。
这次等的并不久,便有穿戴体面的侍女出来请温长枫与明湛过去相见。那侍女对温长枫福了福,正待说话,眼风扫过明湛,忽而脸色剧变。
琳琅本是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时常跟着三公主进宫的,有幸见过明湛,忽然见了太子殿下微服在此,险些惊吓的晕过去。明湛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琳琅暗暗深呼吸几次,方战战兢兢的引着三位去了。
到了公主居住的内室,外面一位青绸衫子的嬷嬷不悦,老辣的眼睛落在黎冰身上,责问琳琅,“怎么下人也跟着进来了?”
琳琅惊色未褪,小声道,“命他在外侯着就是了。”
三公主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前儿晚上吃过饭受了凉,胃口始终不好受,皇室贵女,便宣了太医。其实还有一点心事,她已经整整三个月没见到驸马了,温长枫虽出身国公府,不过,他家里继母当家,上头几房叔叔,下头十几口堂的亲的嫡的庶的弟妹,手头儿并不很宽裕,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打点公主府的嬷嬷。
三公主正恹恹的卧在榻上看书,汉白玉的香薰里燃着怡人的百合香,听到浅浅的脚步声,三公主连忙放下书卷,一双美目遥望着门口,带了几分羞又带了几分喜。当那双眼睛从温长枫滑至明湛时,虽免不了吃惊,三公主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皇室贵女的素质,优雅的一掀腰间的毯子,连忙起身,嬷嬷皱眉相拦,“殿下,请注意仪态,纵使思念驸马,也该驸马先给殿下请安才是。”
“快闭嘴吧。”三公主脸颊微红,斥嬷嬷一句,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软鞋,明湛已先道,“三姐姐不必多礼,我闲来无事,听说姐姐身上不大好,与三姐夫一道过来瞧瞧姐姐。没扰了姐姐养病吧。”
三公主笑着请明湛上座,温柔道,“只是这几日胃口不大好,并没有大碍,让太子担心了。”命侍女煮茶,期间还抽出几个眼神儿迅速含蓄的瞟向温长枫。
温长枫笑道,“殿下,微臣陪着太子从宫里出来,殿下还未用过午膳呢。”一句话便显出了温长枫的机伶。
三公主见明湛并未有推辞之意,脸上更加欢喜,忙不迭的吩咐,“收拾一桌上好的席面儿出来,还有,上次父皇赏的屠苏酒,要烫的热热的。让小厨房先上些点心,”笑对明湛道,“虽然粗陋些,也请太子尝尝我府里的东西。”
“三姐姐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明湛扫了刚刚威风八面、如今威风扫地的嬷嬷一眼,淡淡地,“先关起来。”
那妇人顿时委顿在地,还要哭求什么,已被黎冰单手缷了下巴,呜咽着说不出话,倒流出许多口水,眼睛通红面带祈求的望着三公主。三公主别开脸去,并不说话,妇人便被迅速拖走。
三公主眼圈儿微红,挥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方qiáng笑道,“李嬷嬷定是不认得太子,又索要银钱了吧?”
明湛并未说话,三公主掉下泪来,羞愧道,“说来真是难以启齿,我说起来也是金枝玉叶,出嫁后有府第有陪嫁。只是朝廷规矩,驸马自住家里,非公主宣召不得觐见。李氏是我的奶嬷嬷,公主宣召是要奶嬷嬷同意才成的,故此,每每都要她点头方见得到驸马。人皆有贪心,每每我赏赐了,驸马那里还要打赏,一个月能见一面儿就是好的。”
“三姐姐怎么不与父皇说呢?”
“这种事,女儿家怎么好说。再说,哪一个公主都是这样过日子。贸然开口,得罪了奶嬷嬷不说,若因此引来宗人府的训斥,这辈子就不必见人了。”三公主脸梢微红,眼中还带着泪,细声细气道,“太子,您不是外人,我求您,这次既然给您遇着了,索性就帮我打发了李氏吧。”等闲人为了面子也不会发落自己的奶嬷嬷,李氏这样跋扈,三公主在心里早万分厌弃了她,自然不愿放过这等良机,索性出言相求。
“小事一桩。”明湛温言道,“规矩也是人定的,索性将这些规矩废除,便让驸马搬到公主府吧,正常夫妻哪里有长久分居的。姐姐们是女人,脸皮儿薄是有的,我去跟父皇说。父皇向来疼爱公主,定无有不允的。”
三公主听明湛这话,顾不得脸面羞怯,感激道,“若真能如此,就是公主们的福气了。”
温长枫趁机给公主递了块儿帕子擦眼泪,三公主柔美的脸上便透出几分嫣然之色来。明湛暗叹,总的来说,这家伙还是十分有眼力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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