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曲子可是你弹得?”夜无尘傲然问道。
紫迷笑了笑,方才那曲子自然不是她弹得,是瑟瑟弹奏的。不过她还是颔首笑道:“是奴家所弹。”
紫迷素手执起酒壶,将自己面前的酒盏斟满,又微笑着将那面前的酒盏斟满。
盏是高脚琉璃盏,深红色琼浆入盏,将通透的琉璃盏也映红了。
“紫儿多谢公子棒场,这一杯敬公子。”紫迷软语道,声音温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
夜无尘微笑着执起酒杯,刚要饮下,却听他的老奴管宁道:“爷!”
那老奴的声音虽尖细柔和,却带着一股子压力。
夜无尘在老奴的注目下,神色颇无奈地将手中酒盏倾斜,倒到另一个空杯中少许,凝眉道:“来人!”
小船还不曾离岸,在岸上侍立的侍卫,跃到船上,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执起酒杯,将他倒出来的酒液饮了下去。
紫迷撅嘴慎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怕奴家下毒吗?”言罢,执起琉璃盏,将杯中酒液悉数饮下。
夜无尘挑了挑眉,淡淡笑道:“家父定的规矩,我也无奈。”
紫迷娇嗔道:“那这些糕点,是否也要他们事先尝过,公子才肯动筷呢?””
夜无尘颔首浅笑。
紫迷掩唇吃吃笑道:“这么说,公子您每餐都是吃这些下人剩下的了?”
夜无尘颇无奈地摊了摊手,模样极是无辜。
紫迷道:“公子,您瞧,我和您的侍卫都喝过了,这次确定没毒了吧。”抬手又给他斟了一杯,夜无尘端起,一饮而尽。这次,他那老奴倒是没再阻拦。
“姑娘,再奏一首曲子吧,本公子爱听。”夜无尘笑道。
紫迷眼见得他将酒液饮下,浅笑盈盈的玉脸蓦然凝重起来:“公子,其实方才那首曲子并非奴家所奏,而是奴家的公子所奏。”
“哦?”夜无尘将酒盏轻轻放下,斜倚在座椅上,剑眉微微凝了起来,“你还有公子?他在何处?”
夜无尘身畔的老奴管宁早已警觉地趋步走到夜无尘身侧。
“就在船头!”
“撑船的?那就请你家公子前来相见。”夜无尘饶有兴味地微笑道。
船舱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掀开,一个青衣公子缓步而入,步伐优雅,气质脱俗,只是模样却生的极是普通。正是女扮男装带了人皮面具的江瑟瑟。
她一进来,夜无尘便讶然抬起头,黑眸闪烁,似是怔了怔。
“阁下是……”
瑟瑟微笑着一撩长衫下撂,姿势优雅地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悠然淡笑道:“我只是一无名小辈,区区名字不敢在殿下面前说出。”
瑟瑟话音未落,便看到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剑带着凌厉的劲风袭向瑟瑟,是那个老奴出手了。
瑟瑟闪身避过,冷笑着道:“阁下且慢出手,不知可曾听说过璇玑老人的两色斛?”
夜无尘呆了呆,他倒不是因为瑟瑟说的两色斛,而是因为瑟瑟唇边那冷然的笑意。
护着太子的老奴听到两色斛,却是脸色突变。
瑟瑟看去,知道这老奴自是听说过两色斛了。
“传说百年前,璇玑府里的璇玑老人,他jīng于机关术,制造出许多jīng巧的器玩。有一件就叫做两色斛。据说壶的内部是分为两半的,可以储存不同的酒液,互相隔离,绝不混淆。虽然都是由同一个壶嘴里倒出,但是,你按住壶把上不同的孔,倒出的酒液也不同。第一杯可以是美酒,第二杯就可以是致人死命的毒药。”
瑟瑟淡若轻烟地说罢,那老奴和夜无尘的目光却早已齐聚在桌案上方才紫迷给太子斟酒的酒壶上。
白瓷底子,上面绘着浅浅的花纹。
很素淡,很普通。
那壶把上,可不就有两个极小的孔吗?比针眼大一些,不细心去看是很难发现的。
“这壶你哪里得来的?你,给太子下毒了?”老奴仰起脸望向瑟瑟,白净的脸庞更加惨白,利目中有冲天杀气袭来。
这把普通的酒壶竟然就是两色斛,方才侍卫试的酒没毒,并不说明第二杯酒就没毒。他保护了太子二十多年,还从未出过差错,却不想马有失蹄,他竟栽在这小小的两色斛上。
“殿下,可有何不适?”那老奴俯身在太子身前问道。
“起初胸臆间有一点点疼痛,现在……似乎开始向全身蔓延了。”太子夜无尘脸色惨白地说道,一双黑眸狠狠瞪着瑟瑟,狂怒的眼神好似两簇火焰冷冷燃烧着。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这人是活的不耐烦了。
“解药拿来!否则让你求死不能求活不得。”管宁趋步走到瑟瑟面前,冷声道。
“公公,何必动怒呢。我无意要太子殿下的命,之所以如此做,只是有一件事qíng要求太子殿下罢了。”瑟瑟言罢,从袖中摸出一粒赤红色丹药,道:“这便是解药,但是,却只能解得太子此次毒xing发作。”
管宁手中接过药丸,有人试了试药,确认是解药后,便给太子服了下去。夜无尘用了解药,蔓延全身的疼痛才缓缓退去。
他拂了拂额前乱发,那发丝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贵为太子,他何曾受过这般折磨,方才那毒药发作时的疼痛,简直如同万蚁钻心,凌迟割ròu。
他怒不可遏走到瑟瑟面前,只觉得胸臆间的火气腾腾燃烧着,压都压不住。伸腿冲着瑟瑟腿弯上就是一脚,口中骂道:“说,是谁派你来行毒害本太子的!”
“公子!”紫迷心疼地喊道。
瑟瑟早知夜无尘武艺不咋地,但是被他踢了一脚,还是疼得难受。
她不是躲不开,而是不想躲。
不管如何,那毒药已经让他吃了下去,她也算是有求于他的,不能一味来硬的。
“殿下,若是想要刺杀你,方才何必给你解药呢?我只是有一事要求殿下帮忙。”瑟瑟颦眉说道。
夜无尘气得脸色发黑,思及方才那疼痛的折磨,冷笑道:“什么事!”
“明晚璿王府里有宴会,我希望太子殿下能带我前去!”瑟瑟淡淡说道。无论如何,璿王府她是一点要进去的。
夜无尘挑眉,看到瑟瑟提到璿王时,清眸间的冷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可以,本殿下很乐意带你去,只是,你不会是去刺杀璿王的吧?”
瑟瑟摇头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放心好了,只是去见识一番宴会的盛况罢了。”
夜无尘黑眸一眯,“那解药你什么时候给。”
“出府后,即刻给你。”瑟瑟淡笑着说道。
原本她是想让夜无涯带她去的,只是她不想再连累无涯,所以才想到了随太子前去。所幸她上次在璇玑府盗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这个两色斛,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蝶恋花 003章
夜。
黑绒般的天幕中,冷月高挂,幽幽泛着清冷的光芒。
瑟瑟妆扮成夜无尘的侍卫,静静伫立在街头,只待夜无尘一出现,她便随他进璿王府。她已经听素芷打探清楚,伊冷雪和那个孩子就住在之前伊盈香所住的云粹院,药应该也在云粹院。待会儿,进了府中,趁众人不备时,她便潜到那里去盗药。凭她的轻功,以及对璿王府的熟悉,这件事qíng还不算难办的。
街上不时有华丽的马车掠过,疾风dàng起了她的衣摆,低头看看,这身侍卫服还是蛮合身的。摸了摸脸,今夜瑟瑟没戴人皮面具,因为戴上面具,神色僵硬,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所幸“兰坊”有易容高手,给她jīng心易容。肤色涂深了些,尖尖的下巴看上去比原来宽了,脸容轮廓分明,看上去倒真像一个面貌平凡的男子。也不知那易容的姑娘用什么东西黏住了她的眼角,原本如秋水般灵透的眼睛看上去小了些。这个样子,夜无烟应当不会认出她吧。
原以为,这一世,她是不会再看到他了。未曾想到,还是要去见他,而且,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但是,为了澈儿,她什么都愿意做。
一辆马车在她身侧停了下来,极是普通,就是街上那种可以雇佣的马车。瑟瑟心底纳闷,夜无尘不会坐这样的马车吧?而且,车前车后也没有侍卫随侍。正在疑惑,车帘被一只小手掀开,江澈从车里钻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纤纤公子,你在这里等谁啊?”唇角微微上翘,带着一昏人畜无害的笑容,眉眼间透着一副懒洋洋万事无所谓的样子。
瑟瑟顿感头疼,她明明将江澈留在了“兰坊”,嘱托素芷派人好生看着他,怎地竟然到了这里?一辆马车在后面跟着自己,她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这令她不可置信,她的警惕xing何时降到这么低了?
“你跟踪我过来的?”瑟瑟冷嗔道。
“我可不是跟你来的,你那诡异的身法,谁能跟得上你。我是偷听了素芷和雨墨的对话,知道你来璿王府,所以,不放心你,就直接来璿王府了。我也要去参加宴会!”江澈白瓷般的脸上,笑容渐敛,神qíng凝重。
每当澈儿脸上出现了这样的表qíng,往往是主意已定,九头牛也拉不回去的。
瑟瑟摇摇头,蹲下身,拍了拍澈儿的头,笑眯眯地引诱道:“无邪公子,回去好不好?娘是有真的有正事要办,不能带你。下次,娘带你参加大宴会好不好?”
“拜托你不要笑了好不好,你瞧瞧你这张脸,丑的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你。还笑,再笑,鬼都会被你吓死的。你不用哄我,我知道你所谓的正事是做什么,是为我求药嘛,所以……我更应该去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猜,无人会注意我这个小孩的,我行动肯定更自由!”澈儿悠悠说道,一勇男子汉对于女子的那种保护的语气。
澈儿有着超乎一般孩子的成熟和聪慧,如若他跟过去,或许真的能帮上她的忙!只是,对方是夜无烟,瑟瑟私心里不想让夜无烟看到澈儿。
“我知道你能gān,不过这件事,我有把握做好,你真的不用去。乖乖回去!”瑟瑟不顾江澈的软磨硬泡,定定说道。
“我听说那璿王是南越的英雄,应该不会滥杀无辜的,就让我去吧。”江澈开始软语哀求,一昏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过,这次他的装可怜没起到效用,瑟瑟听到澈儿提到了璿王,脸上顿时一冷,一把揪住他,冷言道:“乖乖回去!”声音很低,却冷的似冰,话里的严厉再明显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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