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昊介绍:“你不认得么,她是你们闵督教的侄孙女,小名素秋。”
闵素秋嗔道:“卓昊哥哥说话总这么快。”
闻言,重紫与燕真珠忍不住同时笑出声,周围众人都被笑得莫名其妙,惟独卓昊摸摸下巴,转过脸望别处。
闵素秋朝秦珂与重紫作礼,分别称“师兄”“师妹”,解释道:“我原本在南海学艺的,堂祖父见我孤单,所以叫闻师叔接我回南华住几天,可巧遇上了你们。”
南海与昆仑相隔甚远,回南华的路线更不相同,燕真珠瞅瞅卓昊:“天下事巧合的果然多得很,今儿都碰上了,卓少宫主说是不是呢?”
闵素秋脸一红。
卓昊陪笑:“说的是,说的是,这么巧。”
重紫念念不忘:“闵师姐说,方才那个人长得像谁?”
此话一出,周围气氛再度变得怪异。
见闵素秋不答,重紫疑惑地望向其他人,却无一个回答的,连燕真珠都移开了视线。
除了那个人,谁能让yīn水仙失态成这样,纵然被逐出师门,不容于仙界,无奈成魔,yīn水仙对那人却始终一往qíng深,可这段轰轰烈烈的感qíng根本就不正常,所有人都难以接纳,最终被仙界引为耻rǔ。
曾经驰名仙界的美女落到如今人人唾弃的境地,众人有同qíng也有不屑,俱各感慨,先后找借口回房间去了。
知道问了不该问的事,重紫不敢再当众打听,可越是这样就越好奇,私底下一直跟到燕真珠的房间,软磨硬泡非要她说。
燕真珠被缠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事人人都知道,只不过你听了可别吓到。”
重紫喜得催她:“那人是谁呢?”
燕真珠仍是不qíng愿的样子,许久才无奈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天山雪陵仙尊。”
重紫道:“那位公子长得像雪仙尊,雪仙尊本人呢?”
燕真珠道:“雪仙尊十多年前便散去仙魄,早已不在。”
仙魄一散,就是永远从六界消失,连转世都没有,yīn水仙对那雪仙尊必定用qíng极深,所以见到相貌酷似的人才会那么迁就,重紫道想起那双惊慌的杏眼,难过不已:“yīn水仙真可怜。”
燕真珠正色道:“qíng深至此,本是可怜的,若单单这样也罢了,可你知道雪仙尊是谁?”
重紫道:“谁?”
“他是yīn水仙的师父!”燕真珠叹气,“她喜欢谁不好,竟喜欢上自己的师父,生出乱伦之心,怎不遭人唾弃!”
如闻晴天霹雳,重紫未能回神,喃喃地跟着重复:“师父?”
燕真珠道:“雪陵仙尊共收七个弟子,yīn水仙是最小的关门弟子,也是天山有名的美女,听说脾气还好,追求的掌门弟子排起来可以围天山一圈,哪想到她这样荒唐。”
说着,她又叹气:“此事除了她自己,原本再无人知晓的,这样下去也罢了,直到后来雪仙尊中了yù魔之毒,yīn水仙一时糊涂,竟敢引诱于他,雪仙尊本是天山老掌教的得意弟子,即将承袭掌教之位,谁知闹出这等丑事,老掌教大怒之下要以门规处置yīn水仙,雪仙尊终是不忍,将她逐出师门,免去刑罚,yīn水仙虽留得xing命,雪仙尊从此却再不见她,后来逆轮浩劫,雪仙尊为守护天山战死,yīn水仙前去祭拜,被天山弟子阻拦唾骂,她便入了魔。”
重紫听得怔怔的。
“雪仙尊与重华尊者是旧友,我还曾见过他老人家一面的,方才那凡人真有九分像他,我都吓一跳,差点以为是他转世了,”燕真珠摇头感慨,“可惜那样的人物,落得仙魄尽散的地步,哪来什么转世。”
说完,她忽然瞥见重紫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忙笑着安慰:“我叫你别问的,吓着了吧。”
“没有,”重紫面色煞白,半晌站起身,低声,“我累,回房歇息了。”
似曾相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围师兄师弟她都可以喜欢,惟有他,万万不能。
浑浑噩噩,六神无主,重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脑子里不停地响着燕真珠的声音,只有一个词,一个如此可怕的词——乱伦。
恐慌占据整个大脑,重紫捂住胸口喘息,慌乱地摇头,用身体死死抵住门背,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撞见这láng狈的模样,窥见那颗láng狈的心。
不是的,不是这样!她只是敬他,爱他,想要永远守着他陪伴他,怎会生出那种可怕的不知羞耻的想法?
然而,今番万里迢迢冒险赶去昆仑,为的是什么?担心他的安危,迫切地想要见他一面,她早已将紫竹峰当成了家,而他,是那个家中最最重要的人,甚至胜过她自己,她不能忍受紫竹峰上没有他的日子。
他若娶妻,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原来这五年的朝夕相对,不知不觉中,满眼里,满心里,已经都是他的影子。
或许,是从他白衣如雪出现在南华大殿门口,说收她为徒开始……
或许,是从他牵着她的小手,缓步走上紫竹峰开始……
又或许,是从他吻上她的唇,为她度气开始……
多年前的那个夏夜,凉风过竹,他看着她手上伤痕说:有师父在,没人会欺负你了。
多年后的那个夜晚,晴空碧月,他亲手将星璨递到她手里,鼓励她,不要妄自菲薄,要像长河星辰那般璀璨。
……
重紫全身脱力,缓缓滑坐到地上,目光空dòng。
初见的场景,已变作深入灵魂的记忆。
高广的殿门,五彩祥云飞掠,他静静立于门中央,仿佛撑起了整片天地,无边岁月,亦可为他停止流逝,极致的柔和,包容一切,不容亵渎。
可是现在,她竟对他,对自己的师父,生出这样肮脏的念头!原来,最美好的心事,一直都背负着一个不堪的名义:败坏伦常。
曾经以为,她是最幸运的,能时刻陪伴他身旁。
曾经同qíng卓云姬,求而不得。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卓云姬何其幸运,她才是最可怜最糊涂的那一个。卓云姬苦苦追逐,至少前面有一线希望,而她的前面,根本就是一片禁地,谁也逾越不了的禁地。
他身旁的人,可以是任何一位仙子,却永远不会是她。
多么绝望。
那种绝望,在闵云中与虞度提出要将她带离南华时,也不曾有过,那种绝望,远远胜过对失去的恐惧。
星璨似乎动了动。
它知道了,它也知道了,是不是在嫌弃她嘲笑她?重紫失魂落魄地低头,哆嗦着,下意识双手握紧星璨,紧紧贴在胸前,如同抓着救命稻糙。
杖身不凉,与那温柔的怀抱如此相似。
星璨,他希望她心怀坦dàng,如长河璀璨星辰,可是现在,她心底却藏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倘若让他知道她存有这样的心思,会不会像雪仙尊对yīn水仙那样,再也不见她?
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从此她只会将他当作高高在上的长辈尊敬,做他最听话的徒弟,安安静静陪他住在紫竹峰,侍奉他,孝顺他,绝不允许再生出那样不堪的念头。
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沉重而疲惫,接近于死水般的安宁,还有悲哀。
重紫紧紧抱住星璨,坐在地上,倚着门背,缓缓闭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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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第二日上路,卓昊见她御杖不甚平稳,忍不住抽空退到她身旁询问。
出乎意料,重紫没像往常那样瞪他,只勉qiáng笑了下。
燕真珠不安:“莫不是被yīn水仙伤到……”
重紫打断她:“没有,我没事,可能昨晚修习灵力过度,有点累。”
卓昊抿嘴,微微欠身:“我带你一程?”
明知道应该拒绝,重紫却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卓昊大喜,正要伸手去扶她,忽然前面闵素秋唤道:“卓昊哥哥快过来,任师兄他们找你呢!”
被她这一叫,重紫迅速回神,心知不妥,连忙推开他的手:“多谢……师兄,既然有事,你就先过去吧,我自己能走。”
卓昊坚持:“不妨,我带你过去……”
话未说完,闵素秋已回头看着他,眼波里带了嗔意:“卓昊哥哥,还不快点!”
燕真珠似笑非笑道:“卓少宫主去忙正事吧,我们虫子不劳你cao心。”
卓昊装没听见:“能有什么正事,小师妹现下jīng神不好,再这样赶路,累着了不是玩的,快过来我带。”
燕真珠拍开那手。
卓昊无奈:“我带带小师妹也不成么。”
燕真珠道:“成,先把你那些妹妹安顿好再说。”
卓昊噎了噎,苦笑:“与她们什么相gān。”
重紫听出不对,连忙道:“真珠姐姐胡说什么呢。”
燕真珠推开她:“你看看他那些妹妹,一副想吃了你的样子,打翻醋缸淹得死你,前面那个,可是闵仙尊的侄孙女。”
重紫大窘:“我们认识而已,又没什么。”
燕真珠斜睨她:“你是没什么,这小子却不安好心,无事献殷勤。”
卓昊憋了满肚子火,面色难看起来:“我怕小师妹出事是真,何况我对谁好,轮得到别人来管么。”
燕真珠不再言语。
卓昊伸臂:“过来,我带你。”
回想燕真珠等人的反应,重紫望望闵素秋,依稀明白过来,顾及他的颜面,正在为如何拒绝发愁,身后忽有人道:“卓师兄既有事,怎好耽误他,我带你吧。”
见到来人,重紫如获大赦,连连点头。
秦珂伸臂将她拉到跟前,与自己同乘八荒剑上,再朝卓昊拱手示意,加快速度赶到队伍前头去了。
燕真珠笑道:“卓少宫主?”
卓昊没说什么,御剑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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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前面,闻灵之与其余几名大弟子并肩而行,说说笑笑,发现秦珂不在,正要询问,忽然卓昊绷着脸追上来,奇怪之下不由回头去看,却见身后不远处两人白衣飘飘御剑而行。
俏脸一沉,闻灵之看了半晌,有意放慢速度至二人身旁,展颜道:“重紫怎么了?”
重紫却在走神,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
闻灵之未免下不来台,自嘲:“是我多事。”
秦珂看看重紫:“师叔误会,她身体不适,我带她一程。”
闻灵之勉qiáng笑了下:“半仙之体也会病么,想是为昨日之事,果真将我当作恶人了呢。”说完再不管二人,驭剑离去。
重紫yù言又止。
秦珂早已留意到她言行异常,低声问:“怎么回事?”
重紫摇头。
秦珂挑眉道:“我方才接到了尊者的信。”
重紫本是侧身而立,闻言立即扭脸看他。
“万劫不知从何处知道昆仑的路径,提前潜入昆仑救走了宫仙子。”
“那……”
秦珂摇头:“他们现正朝英州方向逃去,尊者命我们前往英州会合,其实你不必担心,尊者法力无边,当今六界未逢敌手,万劫也曾败在他剑下。”
重紫道:“他……师父虽厉害,可是我见过万劫,他为宫仙子会不惜一切,师父……”
秦珂淡淡一笑,打断她:“不忍,并非不会,心怀众生,当作取舍的时候就绝不会手软,魔界仙界对峙多年,尊者果真如你所说,诸多顾忌,又怎能胜任南华护教之职。”
重紫愣住。
秦珂道:“倒是你,如今尊者已经离开昆仑,万劫脱困,此去英州十分危险,过两日我们就到林和城,镇守林和的是昆仑弟子,此地离昆仑派又近,素来安全,我看你暂且留在林和等候,如何?”
重紫沉默片刻,答应。
秦珂原以为她会拒绝,见状松了口气:“我们与尊者会尽快来接你。”
重紫点头不语。
费尽心思赶去昆仑就是为了见他,可如今知道他安全,竟又不想这么快见到了,那些不堪的念头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耻,简直没脸出现在他面前。
发现她脸色更差,秦珂皱眉:“到底怎么了?”
重紫垂眸:“没有。”
秦珂道:“我原以为能护你周全。”
知道他生xing骄傲,必是为昨日的事介怀,重紫忙摇头:“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你怎么会受伤,是我任xing非要跟来,才出事,我没骂自己,你又自责什么。”
秦珂抬眸看前方云海:“如此,我更要勉力修行,才能放心带你出来。”
重紫听得心里一暖:“别嫌我拖累你。”
秦珂不再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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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众弟子掉转方向匆匆赶路,自从被yīn水仙劫持,重紫一直都无jīng打采的,燕真珠问不出缘故,暗暗纳罕。眼见抵达林和城,南华那边忽然出事,原来有人写信回去,内容是慕玉秦珂私带重紫下山,其实这事虞度是知道的,慕玉明里自作主张,暗地却报过他,只不过事出意外,被人闹出来,掌教徇私难以服众,将来洛音凡那边更难jiāo代,因此虞度推作不知,闵云中重罚慕玉,放话让秦珂将来回去领罪。
重紫得知后,既后悔又生气。
此番的确是自己太任xing,才害得两人受责罚,原打算来看看师父,就悄悄跟随溜回去,不让他发现,哪知现在会闹开,可当日慕玉亲自送自己下山,秦珂与随行弟子们解释是掌教安排,从未有人过问,直到如今才出了告密者,会是谁?
到林和城,闻灵之过来安慰秦珂,重紫看她故作关切的模样,险些问出口,幸被秦珂拦下。第二日,两派弟子动身赶往英州,惟独留她在林和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