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_蜀客【完结+番外】(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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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音凡道:“她年纪尚小,且无亲人,我自然要替她作主。”
虞度含蓄地提醒:“我的意思,至少该让她知道,万一她自己想去?卓小宫主乃是仙门后起之秀,生得一表人材,主动求亲,恐怕没有人不满意的,我听真珠说……他与重紫私下甚好。”
洛音凡微愣,抬眸看他。
虞度笑道:“她自己果真愿意,你我总不能qiáng行阻拦,我已经仔细想过,倘若卓宫主那边不介意,她在青华南华都一样,何况有了夫婿儿女,也就多了挂碍,只要她心系仙门,将来就算……出什么意外,我们的把握也大些。”
洛音凡没说什么,收了信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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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宫内空dàngdàng,并没有小徒弟的影子,墙外竹影摇曳,映在廊柱上,越发幽静。
就算他做师父的太敏感,煞气未解之前,让她离开南华,实在难以放心,虞度说的固然有些道理,但站在师父对徒弟的角度,这种带着算计的方式,洛音凡还是不太赞同的。
怎么跟她讲才合适?不要嫁去青华?
洛音凡苦笑。
相处这么久,他岂会不了解她,只要他说不同意,她是绝不会去的。
默然片刻,他伸手推开面前房门。
房间仍和往常一样,简单整洁,案上摆着少少的几件东西:一柄嵌着云母的红木梳,一只会报晓的翠玉鸟,都是他当年随手替她选的,另外就只整齐地放着四五只盛药的小玉瓶,甚至连一面镜子也无……
多了面镜子。
不是普通的镜子,那分明是传信用的沉影镜,极其稀罕,她怎么会有?洛音凡皱眉,走过去信手拿起来看,里头卓昊风流倜傥地笑,随即一番声qíng并茂的告白。
无意中窥见这种事,洛音凡有点尴尬。
单纯得透明的小徒弟长大了,开始有秘密,这让他很不习惯。
师兄说的没错,卓小宫主待她确实有意,可是她,对什么是男女之qíng,根本就分不清弄不明白,太糊涂太傻。
要她留下很容易,只要他开口一句话。
说话何其容易,怕的是说错。
洛音凡沉默。
去或留,他也不知道怎样选择才是对的,或许,是该让她自己决定,离开南华也好,以免她再继续错下去,只不过,重华宫又要寂寞了吧,四海水畔从此再不会有人等着他回来……
曾几何时,已经习惯有人陪伴。
会不舍?洛音凡猛然一惊,心境刹那间变得清明透彻,不由摇头自嘲——修行几百年,还会耽于这些聚散离合之事么!
他缓缓搁下镜子,目光移到旁边一枚小玉瓶上。
自从身中yù毒以来,仗着深厚的修为,他原本和往常一样,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这三个月过去,体内竟仍有一丝毒素残留不散,这令他震惊不已。
玉瓶在指尖转动,瓶内盛着卓云姬当日所赠之药,服下即可得解。
然而,他洛音凡修行数百年,得无极金仙之位,自以为参透一切,万事皆空,心如止水,到头来居然奈何不了这区区yù毒,还要靠解药,岂非笑话!
双眸微冷,一丝自负之色滑过。
无上法力,横扫六界,纵有yù毒,又能奈他何!
他随手将玉瓶放回原处。
狂妄二字自古误人,竟连神仙也难免,只道有数百年修为压制,便可相安无事,却不知,爱与恨,一点已足够。
稍后该怎么对她说?洛音凡兀自琢磨说辞,重紫就推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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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身后动静,洛音凡也正好侧身看,无意中对上那双大眼睛,心中一动,随即平静地移开视线。
师父怎会在她的房间?重紫呆了呆,脸上毫不掩饰地升起惊喜之色,想要跑过去却迈不动脚步,半晌才低声道:“师父是……找我?”
洛音凡点头:“为师有事要与你说。”
重紫“哦”了声,慢慢走到他面前,脸忽然绯红。
案上沉影镜已不在原位。
被当成窥探徒弟秘密的师父了?洛音凡大为尴尬:“卓小宫主给你写过信,想来你也知道了。”
师父会不会生气?重紫不安地望着他。
洛音凡不动声色,尽量使语气听上去自然:“青华卓宫主昨日来信,大意是要给卓小宫主提亲,为师特地来找你,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提亲?卓昊是认真的!重紫吃惊了。
洛音凡示意她说。
小脸由红转白,重紫喃喃道:“我……听师父的。”
小徒弟果然是最听话的,洛音凡松了口气,淡淡道:“为师的意思,你年纪尚小,有些事qíng还看不明白,且天生煞气未除,这么早过去恐怕不妥,倘若卓小宫主愿意,叫他等……”
等到什么时候?镜心之术能否练成还说不定,一百年?两百年?年轻的孩子们经得起这样的等待?
洛音凡停了片刻,迟疑道:“你要是想过去,为师……”
重紫却很高兴地打断他:“那我就留在这儿侍奉师父。”
洛音凡移开视线,点头:“也好,将来煞气净化,再离开紫竹峰不迟。”
见他要走,重紫忍不住叫道:“师父!”
洛音凡回身,意在询问。
“师父还在生我的气?”重紫咬了咬唇,忽然上前跪下,“重儿知错,以后定然学好灵台印,再也不敢任xing,不会让师父cao心,求师父……别生气了。”求他不要对她这样冷淡,求他不要再疏远她,她真的不能忍受。
洛音凡低头看着脚边的人。
六年,才短短六年而已,不知何时起,那双大眼睛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狡黠机灵,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与惶恐,依稀含着泪光。
她以为他在生气?他只是内疚而已。
六年里,他做师父的确不称职,屡次让她受伤,为了不让他为难,她受尽委屈也不曾抱怨半句,而今她无论犯什么错,都不能怪她,是他没有好好教导的缘故。
半晌,他微微俯身,一只手扶起她:“知错便好,仔细练功,为师现下要出去办点事,明日回来。”
师父原谅她了?重紫大喜:“那我今后可以进殿陪师父吗?”
洛音凡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放开她,出门而去。
重紫高兴不已,目送他离开紫竹峰,回来在四海水畔坐了会儿,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才回房间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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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祖师殿空dàngdàng的,慕玉面壁三个月,已经离开了,殿内一个值守的弟子也没有,惨白的月光透过殿门fèng隙照进来,斜斜落在地面,在这种静得诡异的气氛中,对面墙上画像里的祖师们显得更加威严,供桌上香火不灭,红红的几点。
头顶传来尖锐短促的笑声。
仰脸,那只弯弯的、血红的眼睛正朝她古怪地笑。
重紫骇然。
半夜三更的,她分明是在重华宫自己的房间里睡觉,怎么会来到这里!
天魔令缓缓下降。
它不是被封印了吗,还会自己动?重紫惊讶又害怕,不由自主停住后退的脚步,呆呆地望着它,刹那间,脑子里竟变得异常迷糊。
亲切!她居然会对它感到亲切!
暗红色的光泽闪烁,带着魔力般,摄人心魄。
如同受了蛊惑,重紫缓缓迈步,神不知鬼不觉朝它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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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风chuī散长夜,薄雾送来黎明,重华宫静悄悄。
竹叶上晨露未gān,洛音凡就御剑归来了。
原来他自昨日离开紫竹峰起,一路上总感觉有些不安,因此匆匆办完事便赶回南华,刚走进重华宫门,就看到小徒弟坐在殿外四海水畔,脸色有点苍白,jīng神却很好,他这才放了心,暗暗纳罕。
重紫原本装作看水,见他回来,立即展颜迎上去:“师父。”
洛音凡点点头,径直上阶进殿。
书案已经被收拾得gāngān净净,椅子上铺着云毡,茶水不烫不凉,重紫见他提笔,连忙过去铺开纸,然后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站在旁边替他磨墨。
长发披垂于地,脸色依旧淡漠,提笔的手稳得让人安心,正如执剑时一样,那是足以守护一切的从容的气势。
任凭天上人间光yīn流逝,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他,一直到岁月的尽头。
小小唇角勾起,重紫浅笑。
笑容渐渐变得不太自然。
昨晚那个噩梦令她心有余悸,甚至带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好几年没再做的梦,怎么突然又找上她了?与以往不同,那感觉,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切,她真的摸到了天魔令!
很熟悉,带着温度……
奇怪的是,她单单只记得自己取过天魔令,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竟半点也记不起来……
重紫努力回忆着。
洛音凡提笔写了几行,发觉气氛不对,忍不住侧脸看,只见旁边的小徒弟手里机械地磨着墨,目光呆滞,似在出神,小脸苍白得不太正常。
照理说,半仙之体通常不会生病的。
明知道她的依恋不是好事,不该再过分关切。
洛音凡再写两行,终于还是搁笔,看着她:“可有不适?”
冷不防被他询问,重紫“啊”了声,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没有。”
小徒弟长大,有越来越多的秘密瞒着他了,洛音凡没好多问,转眼之际,目光忽然停在她手腕上:“几时伤的?”
顺着他的视线,重紫疑惑地低头。
左手腕上赫然一道红色伤痕,想来刚受伤不久,因是半仙之体,伤口愈合得比寻常人要快,早起时jīng神恍惚,竟然没留意到。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昨晚究竟是梦还是真?
重紫大惊,面色惨白,冷汗淋漓。
洛音凡原以为是玩时无意划伤,随口问问,哪知她反应这么激烈,心中疑云顿起:“你……”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响起钟声。
二人都愣住。
钟声很特别,南华每有大事才会响起,所有弟子闻声都要尽快赶到主峰,由于动静太大,虞度通常是不会用它的。
洛音凡皱眉,起身便走,重紫忐忑不安地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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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色yīn冷,南华主峰正殿外,各类护山灵shòu早已赶到,远远蹲着等待,连殿顶都停满了仙禽,气氛异常紧张。
虞度与闵云中高高站在阶上,虞度面色凝重,闵云中脸上更是乌云密布,慕玉与闻灵之等几名辈分高的弟子亦肃容立于两旁,惟独秦珂不在。
石级下,宽阔的主道两边,数千弟子屏息而立,眼睛都望着上面的掌教,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除了当年魔剑被盗,万劫现世,掌教就没有再动用过灵钟,此番匆匆召集所有弟子,一定出了大事。
洛音凡与重紫驾云而至,无声落在中间大道上。
见到他,众弟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护教仙尊在,无论发生多严重的事,似乎都不用担心的。
洛音凡拾级而上,重紫亦跟随在他身后。
三位仙尊并肩而立,似有默契,都不说话。
不消片刻,天机尊者行玄也带着几十个徒弟赶到,他是惯常的诙谐,拈着白胡子走上阶,老着脸叹气:“我说昨夜心神不宁,早该料到会出事,掌教师兄这么急着把大伙儿叫来,又有什么要我测的?”
人已到齐,洛音凡亦侧脸看虞度:“出了何事?”
虞度缓缓道:“昨夜有人擅闯祖师殿。”
四下鸦雀无声,众弟子目不转睛望着他,等待后面的话。
祖师殿并无禁令,任何一名弟子都可以进去,原不稀奇,但此事既然惊动掌教,且动用了灵钟,必定非同寻常。
果然,虞度抬手丢出一件东西。
看清那东西,别人尚可,旁边的重紫立即面如土色。
巴掌大的天魔令漂浮在半空,弯弯如眼睛,依旧流动着暗红色光泽,大约是因为有这么多人看着的缘故,那种诡异的气息已经消失,感觉不到半点异常。
与以往不同的是,令牌上有一小块地方颜色分外鲜艳,和其他地方明显不一样。
鲜血的颜色。
重紫一阵眩晕,心惊ròu跳,她并不明白那血代表什么,只隐约感觉到事qíng很严重,而且很可能与她有关……越想越怕,她再也忍不住,低头看手腕的伤痕,昨晚明明就是在做梦而已,为什么会心虚?
旁边两道视线投来。
紧张的人对周围发生的事格外敏感,重紫立时察觉,急忙转脸看,却是慕玉,他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她手腕的伤痕,yù言又止,温和的眼睛里带着许多疑惑之色。
重紫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慕玉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伸手,不动声色替她拉下长袖,盖住发抖的小手,连同那道伤痕。
眼圈一热,重紫垂眸。
明知道天机尊者在,无论发生过什么,迟早都会被查出来的,身为首座弟子,他还是选择纵容庇护,因为相信她。
可是她对自己没信心!万一,万一真的和她有关……
那不是她的血,一定不是!她就是做了个噩梦!
重紫自我安慰着,心qíng总算平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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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令的变化,底下众弟子显然也都发现了,新弟子们不知其中厉害关系,仍是面面相觑,知qíng的却都紧紧闭着嘴,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虞度道:“这块天魔令,你们当中有谁知道它的来历?”
此事虽然没有公开讲过,但几乎所有南华弟子都清楚,那是南华天尊牺牲xing命换来的战利品,代表了南华守护六界之战的胜利,也代表了整个仙门的荣耀。
闻灵之立即站出来,恭声道:“弟子斗胆,听说过一些。”
虞度点头:“讲。”
闻灵之转向台下,嫣然一笑:“百年前,魔界忽然出现一个有史以来最qiáng大的魔尊,自名逆轮,得天魔之身,为祸六界,群魔无不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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