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惊疑,忽然一声巨响自耳畔炸开,天池水面卷起无数旋涡。
出了什么事?
重紫变色,发疯似地奔往池中心。
遭遇巨变,地力释放,守护通道口的蓝老掌教与众弟子都被bī退了出来,停在天池上空,旁边还站着许多人,虞度、闵云中、卓耀……都是先前一同下去协助修补通道的掌门与仙尊。
这么多人,却无一个开口说话的。
重紫只管在人群中寻找,半晌煞白了脸,拉住秦珂:“怎么回事?”
秦珂不答,面色也很难看。
胸中好象有什么东西裂开了,重紫失神道:“掌教都出来了,闵仙尊也出来了,我师父呢?他是不是早就出来,去外头了?”
秦珂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安慰:“你先别急,或许……”
重紫忽然推开他:“我要下去看!”
就在她要往下跳的时候,天池里又是一声巨响,池水四溅,一道白影自水里缓缓升起,浑身湿透,却无半丝láng狈之态。
瞬间,四周热làng退却,冷意弥漫。
日光极速消失,头顶重新布上厚厚的yīn云,须臾,漫天雪花飘飘洒洒下来,似垂落的帘子。
熟悉的人影独立雪帘那一边,映着白雪越发庄严。
重紫傻傻地望着他,身旁惊喜的人们,刹那间都自动后退,成为了背景,耳朵里听不见声音,眼里看不见别人,终于,她不顾一切冲上去扑到他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知不知道,刚才她多害怕!若他不在,她怎么办?
这不是做梦?重紫慌忙抬脸,擦gān眼泪,睁大眼睛确认——苍白平静的脸带了几丝疲惫,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温柔与慈爱。
重紫马上又重新趴在他怀里,又笑又哭。
当众被徒弟这样抱着,洛音凡既感动又尴尬,轻轻推她:“重儿?”
好象有粒种子在心里生了根,蠢蠢yù动,似要发芽,重紫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只知道留恋这怀抱,双手死死抱住他不放,喃喃道:“师父。”
身板瘦了许多,形容憔悴,想是一直在为他担忧,洛音凡见状也心软了,拍了两下她的背:“为师好好的,哭什么。”
二人本是师徒,方才qíng形的确算得上生死一线间,qíng况特殊,众人自然不会计较,乐得看笑话,惟有旁边蓝老掌教皱了下眉。
闵云中难得也露出笑容,斥道:“这么大了,也不怕丢脸,赖在师父身上做什么,还不放手让你师父过来!”
重紫回神,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立即涨红了脸。
洛音凡轻咳,示意她放手:“通道已封,应是永固。”
他既安然出来,事qíng毫无疑问成功了,众人早已料到结果,如今听他亲口证实,更放了心,纷纷道贺。
卓耀提议道:“仙门大会当前,尊者何不借它庆贺一番?”
洛音凡点头:“理当如此。”
众人抚掌大笑。
.
仙界秩序恢复,盛会在分香岭举行,美酒仙肴,参会者不下万人,这次的仙门大会比以往几届都热闹,成功封堵了海底仙魔通道,永除仙界后患,是洛音凡等人苦心筹划的结果,仙门上下无不称颂,提壶放歌,弹琴献舞,各展术法,尽qíng畅饮,当真是神仙之乐。
雪花飘洒,喜气洋洋,寒冰雕成巨大餐桌与饰物,嵌着夜明珠的冰灯闪闪发光,照得分香岭只有白天而无黑夜。
不知哪位玩xing高涨起的头,仙人们各显神通,用冰变出自己的座位,莲花、蘑菇、鲤鱼……醒时继续行乐痛饮,醉了就地卧冰榻。
数万壶酒如水泻,上用流霞,下用琼香。
洛音凡这边敬酒的人多,且都是有身份的人物,重紫不好意思夹在中间,悄悄移到下面燕真珠身旁,陪她喝了两杯酒,又左右望:“姐姐,怎不见秦师兄?”
燕真珠笑指:“在那边拼酒呢。”
重紫顺着她的手看去,果然见秦珂与一位华服青年站在一处,重紫仔细瞧,发现那男人有些眼熟,立即想起来:“那不是卓少宫主吗,我见过他一次的。”
燕真珠闻言将酒杯一搁,紧张:“你几时认得他?他欺负你了?”
重紫奇怪:“这话怎么说?我看他很是和气呢。”
“和气?”燕真珠张大嘴巴,半晌笑起来,“没被他骗就好,我说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断不敢打主意到你身上。”她一边说,一边拿起片果子吃了:“你不知道?那可是仙界出了名的人物,各派有名的女弟子,一半着过他的道。”
重紫“啊”了声:“我想起来了,他很怕那个叫织姬的。”
燕真珠道:“那是活该!他和你闻师叔一样,碰巧都在二十九岁上得了仙骨,仗着好皮相,成日花言巧语,风流成xing,当年他还曾向你师姐提过亲呢。”
“师姐?哈,”重紫乐了,“师姐不喜欢这样的人吧。”
“尊者不是没答应么,”燕真珠手一摊,“你师姐出事才几年,他便娶了闵仙尊的侄孙女素秋,听说开始感qíng还好,谁知有一日,这位少宫主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与夫人大吵一架,之后就再没进过她的房,再然后就这样了。”
重紫惊讶:“闵仙尊那么厉害,侄孙女受欺负,他就不管吗?”
燕真珠本xing大大咧咧的,加上喝得有点多,顾不了忌讳,看看四周,悄声笑道:“管,怎么管,闵仙尊再厉害,总不能捆了他送到夫人chuáng上去吧。”
重紫红着脸与她笑成一团。
“那织姬怎么回事?”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燕真珠示意她倒了杯酒,这才继续道,“卓少宫主只管拈花惹糙寻乐,不想前几年惹上了一位厉害人物,那便是东君的女儿织姬,这位痴心仙子仗着老爹的名头,找上青华宫去,只说卓少宫主骗她,要他负责,卓少宫主哪里肯负责,早躲开了,卓宫主也拿这儿子没奈何,又无法跟织姬jiāo代,索xing放话将他赶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织姬找上青华宫,他夫人不生气吗?”
“他那夫人往日看着极贤惠,想不到也是个厉害人物,只骂别人勾引丈夫,成天忙着捉jian,正泡了一缸醋,当时就和织姬打了一场。”
重紫再转脸瞧那位卓少夫人,虽然长相温柔美丽,脸上却果真隐藏了几分气苦之色,眉心那粒美人痣不知为何看着有点刺心。
须臾,燕真珠的丈夫成峰过来,重紫不便再扰他两个,回去洛音凡身边坐好,其间许多别的门派的弟子上来搭话,她也心不在焉,随便应付过去,眼睛只瞟着身旁人,好在当着他的面,那些弟子不敢多缠。
但有掌门上来劝酒,洛音凡都不推辞,饮必满杯。
从不曾见师父喝这么多酒,可知他今日真的很高兴,重紫好容易等那些人走得差不多了,也凑趣斟了杯,正要递过去,忽然卓云姬捧杯走来,盈盈下拜作礼:“尊者。”
洛音凡微微点头,接过喝了。
卓云姬莞尔,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胸中酸意翻涌,几难控制,重紫立即将酒杯送至他面前:“师父!”
洛音凡一愣,侧脸看她。
重紫方才见过许多喝醉的仙人,通常酒喝得越多,眼神就会越来越飘忽,惟独面前这双黑眸反而更加清澈,有如水波,看得人心dàng漾,一时间她竟连要说的话也忘了,慌乱垂眸。
杯中流霞,灿烂若锦。
小嘴微抿,粉面桃花,含羞带喜。
洛音凡移开视线,抬手接过酒杯,却没喝,搁至面前桌上。
无论她怎么努力,在他眼里,她都只是那个师姐的替身,连卓云姬都比不上!重紫委屈得咬紧牙,一气之下抛开礼节,“忽”地起身就走。
.
天已经黑了,细碎雪花落到脸颊上,冰冷。
酒意随风而散,头脑渐渐清醒。
最近qíng绪失控的状况越来越严重,竟敢跟师父摔脸子?重紫捂着胸口,暗暗心惊,开始害怕起来,有气无力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前面一片梅花林,红梅白雪,分外喜人。
不觉行至深处,石板路已被厚厚的雪淹没,可见平日极少有人来,重紫立于花yīn里,白雪悄悄落在花瓣上,优美宁静。
前面,一树梅花开得格外茂盛。
重紫心血来cháo,抬手作法,地面白雪纷纷飞扬,现出底下gān净的的青石板路。
顺着路走到那棵梅花树下,重紫正在欣喜,低头之间,忽然发现脚底那块青石上依稀竟有许多小字。
谁会在这上头刻字?重紫奇怪,蹲下身仔细辨认。
这一带太僻静,常年雪飘,无人打扫,所以年月虽久,却始终没被发现,字迹不至磨损太多,辨认起来并不困难。
看清之后,重紫整个人都呆住。
青黑石板,一笔一画,反反复复都只刻了四个字。
师父,水仙。
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捏了下,重紫白着脸,飞快站起身往回走。
yīn水仙?那是错的……
是错的……
“卓昊!你今日不给我个jiāo代,休想离开!我们去尊者跟前理论。”女子气愤的声音。
“尊者他老人家怎会管这些?”男人的声音很耳熟,明显是在敷衍,“我对你自然真心,只不过我娶的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南华闵仙尊的侄孙女,我若变心,闵仙尊岂不要先砍了我?”
“总之你不能不管我!”
“你别急,待我稍后禀过父亲,求他老人家与闵仙尊说qíng,好不好?”
“闵老儿算什么,我君父也不怕他!”
“你一向最温柔体贴的,如今当着这么多人闹,岂不招他们笑话?”男人放软语气哄她,“大会过后再说。”
“你又骗我!”
“怎么会,三日后你在这里等我,我必定带你走。”
女子纵然怀疑,禁不得男人许多好话,终究还是答应了。
见一个爱一个,哄人的更不是好东西!重紫匆匆走了段路,正努力平复心qíng,无意中就听到这段对话,男人不难认,正是青华宫那位卓少宫主,女子除了织姬再无别人。
原来他叫卓昊?
重紫向来禀持“不gān己事不开口”的原则,谁知她最近脾xing大变,见到这场景竟莫名来气,忍不住脱口道:“他哄你呢,你别上当了!”
花丛中二人同时转脸看过来。
“她是谁?”织姬神色不善,质问卓昊。
卓昊认出她,挑眉不答。
好心提醒反遭怀疑,重紫暗骂这织姬坏了脑子,更为自己变得口没遮拦而着急,转身就要溜。
织姬哪里肯罢休,上来拦住她:“你是谁,你怎认得他?”
重紫奇道:“卓少宫主大名远扬,放眼仙门谁没听过,谁不认得?”话里已带了三分讽刺。
织姬被噎住,半晌看卓昊:“她说你哄我,可是真?”
“家里那位来了,”卓昊忽然皱眉,“我先避过,你替我挡着,别说我在这里。”说完隐去身形。
织姬与重紫同时转脸看,果真见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匆匆走来。前面那个重紫认得,是冷冷的师叔闻灵之,后一个正是方才宴席上所见到的那位卓少夫人闵素秋。
.
闵素秋冷冷道:“闻灵之,你给我站住!”
闻灵之回身:“卓少夫人这是在命令我?”
“是你挑拨我夫妻二人?”
“我只说了事实,何来挑拨。”
闵素秋怒视她,手上白绢几乎要被狠狠拧断。
闻灵之并不在意:“当初难道不是你放出万劫残魂的消息,引重紫前去探视,害她丧命?我向来只喜欢让别人背黑锅,如今却替你背了这么多年,说出真相,你该谢我才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重紫有点傻,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在说谁,暗暗吃惊,听闻灵之话中意思,难道师姐的死竟与这位卓少夫人有关?
凭心而论,重紫并不喜欢那个师姐,可真有人害过她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此,秦珂便会理你?”闵素秋冷笑。
“同门叔侄之别,卓少夫人的意思我不明白,”闻灵之淡淡道,“有小辈在,我劝夫人言语谨慎些,方不失身份与体面。”
闵素秋也是气糊涂了,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人,丈夫常年在外拈花惹糙,因此本能地厌恶美丽少女,看到重紫先皱眉,再看她身旁那女子,登时大怒,顾不得闻灵之了:“织姬!”
织姬显然不怕她,扬起俏脸挑衅道:“老妖婆,你叫我做什么!”
闵素秋道:“卓昊呢?”
织姬恨不得将卓昊藏到只有自己的地方,哪里肯说与她:“他在哪里,连你都不知,我又如何知晓。”
闵素秋冷笑:“不要脸的贱人,勾引别人丈夫!”
“是你自己长得丑,又这么凶,当然看不住他了,”织姬毫不示弱,转转眼珠子,故意气她道,“靠玉还丹驻颜,修了三十二年才得仙骨,哪里配得上卓昊哥哥,他现下后悔得很,说娶错了人,恨不得打发你回去,还说这辈子只爱人家一个。”
仙门夫妻得仙骨时间不同,为了外形般配,晚得的常用名贵丹药保住青chūn,这种事原不稀奇,更无人在意,可闵素秋是个多心人,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如今被她说中痛处,急怒之下,上前就要扇她巴掌,织姬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抬手拔下玉钗,化作短锥去扎她。
大约是女人形象天生代表着美与善的缘故,打架风度可差远了,二人抓扯一番,很快使上术法,把个梅林扰得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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