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炭火烧得旺,两人从冰天雪地进来,身上都是一暖,萧飞让他坐下道:“说吧,有什麽事?”
他君臣二人,默契甚好。凌楚成也不多说,自怀里掏了分密折,双手呈上道:“皇上请看。”
萧飞接了过来,一一看了,双眉渐渐锁了起来,到看完,将奏折啪地一声扔在桌上,在屋中大步走了几个来回道:“丞相,这种事,有什麽证据?”
凌楚成面无表qíng道:“老臣没有证据。”
萧飞道:“没有证据,你可知道这是个什麽罪?”
凌楚成道:“事关重大,老臣不敢隐瞒,就算是空xué来风,为江山社稷作想,也当先禀报陛下。信与不信,全在皇上尔。”
萧飞冷笑道:“你不用拿话挤兑朕,我跟你说,你拿得出真凭实据,朕无话可说,拿不了朕便当什麽也不知道。”
凌楚成呆坐不动,良久才叹了口气:“陛下少年英才,为继往开来的一代英主,岂可为个qíng字,耽误江山社稷。”
萧飞脸上勃然变色,狠狠盯著他道:“你说什麽?”
凌楚成拿起桌上的折子道:“老臣这便下去著人查探明白,请陛下千万要珍重。”
萧飞脸上发烫,沈下脸来道:“把话说明白再去,朕不听这不明不白的话。”
凌楚成收了那奏折,从容道:“陛下若要听,老臣便直说。世间事,发乎qíng止乎礼,圣人早有教诲,为人臣都当指出为君的不当之处,这才是作臣子的本分。可此事牵涉皇上私事,老臣本yù不言,可是皇上既然bī问,那便不得不说。世间并非没有不伦之爱,可是兄弟私相授受,那便是坏伦常乱五纲……”
萧飞再也听不下去,昂然道:“住嘴。朕知道你要说什麽,朕今儿就实话告诉你,朕爱他,他是哥哥也好,是路人也好,他对朕来说,就是朕绕在心尖上的人,朕也不与人辩那五常人伦,朕就告诉你,朕要定他,也爱定他。”
凌楚成对这少年天子的脾气了如指掌,半点也不奇怪,依然慢吞吞地道:“臣知道此事很久了,但臣一直不曾说过什麽,只要陛下开心,臣无话可说。可是臣绝不能容忍有人借陛下的敬爱之心,做那不忠不义之事。”
萧飞手一挥道:“你去吧。探访实了,再来和朕说话,别的话,朕一概不听。”
凌楚成默默行礼,转身去了。
萧飞瞪著他背影消失在门边,抓起桌上一方砚台,便扔了出去,将那花架哗地一声打翻在地,内侍吓得不敢说话,一个个跪在地上发抖。萧飞大声喝道:“起驾,去忠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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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近来朝务极忙,萧云这边,有三曰不曾过来,心里早已十分想念,这时候更是归心似箭一般,不停地催促著内侍,叫快些再快些,及至在忠王府後门落了轿,王府後院茂是清冷,平时不觉得什麽,这时候看来,简直是冷落得不像座王府,他愤愤地想:萧云自来深居简出,从来不与朝廷百官往来,每曰不过是读书作画,闲时整理些图书典籍,凌楚成不知怎麽知道了自己和哥哥的私qíng,那密折上的事,只怕都是冲著这件事来的。
他愤愤地想著,脚下步子快了许多,走到萧云卧房,里面静悄悄的,屋里只有个宫女在收拾屋子,见他来了,吓了一跳,萧飞道:“王爷呢?”
那宫女伏在地上道:“一早去了成王府,说要午後方回。”
萧飞一怔,微微皱眉道:“今儿天气这样冷,他怎麽会出门的。”
那宫女摇头,萧飞心里烦躁,挥退了众人,独自留在室内,踱了一阵步子,坐到萧云书案上,拿了一本道德经翻看,他累了大半天,这时候歇下来,便觉得困倦,翻了几页书,伏在案头睡了过去。
萧云回到府中时,已经过了午时,听宫女说皇帝过来了,在房中等他。他心里转了几个念头,面上却丝毫不露,快步了进了房中,屋子里却静悄悄的,案上一瓶红梅,正吐露幽香,萧飞却伏在桌上睡著了。
萧云倒有些怔住了。
萧飞最近很忙,脸色看上去极为疲惫,下巴也瘦得尖了出来,这时候伏在桌上睡得甚香,大概是觉得冷,身子缩了缩。
萧云呆站了一阵,取了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自己去看了看炭盆,火烧得还算旺,他静悄悄地坐在萧飞身边,仔细地看他,心里像有虫子在咬,轻轻地,一小口一小口,虽不很痛,却无法忽略。
他咬了牙,为什麽还会心痛呢?真是奇怪得很。
那时候他带著龚小弯上路,去陌生而敌对的国家作质子,那时候他就发誓,绝不为任何人心痛,尤其不为姓萧的人心痛了。
当他一次次被人撕毁所有自尊与骄傲,一次次在晋还双疯狂的qíngyù中挣扎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发誓,不但不为姓萧的人心痛,并且要永远地诅咒这个姓,然而此时,为何这誓言不起作用?
他轻轻地揭开衣襟,层层的衣裳解开後,能看到那朵殷红如血的木莲花。
有谁知道,这娇豔可人的木莲花,却是致人疯狂的妖花?这花红得如血,皆因为花里的毒素,致人沈沦巅狂,最後走身毁灭?
愈是美丽便愈是毒辣,世上事莫不如此。
他抚摸著胸前这朵血色木莲,这是晋还双纹在他胸前的,一点一点,一笔一画,那恨意合著笔触,一丝丝一缕缕地刻进骨子里,绝不原谅,永不原谅。
可是面对这个伏案小寐同胞手足,萧云还是感到一阵阵地心慌意乱,这心慌足以动摇支撑著他活在这个世界的信念。
他转身想要跑开,不料脚下一绊,腿撞在桌腿上,顿时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萧飞睡梦中听到怦地一声,立时惊醒过来,低头一看,萧云脸显痛楚之色,半蹲在地下, 嘶嘶地抽著气。
他顾不得许多,连忙蹲下来道:“怎麽啦?”一面说,一面挽起他裤腿看时,只见雪白的膝头,闯出铜钱大一团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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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啊地一声道:“怎麽撞得这样厉害?”
眼见得萧云脸痛得变了色,便轻轻抱了他起来,萧云轻声道:“没事,你放我下来,别让人瞧见……”
却见萧飞嘿嘿一笑,萧云自悔失言,他们兄弟的事,这王府内的宫人与萧飞身边的内侍们,哪有不知道的,这些人都是宫里历练出来的,什麽都知道,什麽也都不知道。
萧飞抱著他上了chuáng,取了chuáng头一瓶伤药,轻轻替他抹在伤处,道:“这药最灵验,专治外伤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萧云呆呆地看著他,萧飞动作轻柔,眼睫低垂,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萧云心中一动,呆呆地看著他,目光一时温柔似水。
萧飞将药放回柜子里,回过头便看到萧飞的神qíng,微微一怔,笑道:“你怎麽了?哥哥?”
这一声哥哥喊出来,萧云心软得提不起,突然仰脸看著他道:“亲亲我……”
萧飞一时没听清,又或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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