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先生听了他一番搜肠刮肚的“犒军辞”,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汽灯将他的法令纹拉长加深,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擎着一个似是而非的讽刺微笑。
静虚第一次从傅志诚那揩油收了一成的紫流金,曾想通过雅先生倒手卖出去,换成金银,每天趴在上面睡,从那时雅先生就苦口婆心地劝他将这些紫流金留下,定期转移到另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然后一点一点开始积攒兵甲。
当年雅先生就嘱咐过他,所囤兵甲与钱财不能放在同一个地方。
这么看来,这个深浅莫测的番邦人似乎早就料到了现如今这个局面。
多疑的山匪头子静虚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他想:“这个雅先生真的只是个走私紫流金的蛇头么?”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突然来报:“大哥,看见穿着黑甲的人往停鹰的那地方去了!”
静虚心里刚发芽的疑惑一瞬间被狂喜淹没了:“雅先生说的没错,他们果然上当了,启用白虹箭,能将他们阻住一刻便多一刻!按计划全军加速行进!快!”
此时,一行低调押送紫流金的车队正悄无声息地靠近西南辎重处,进门处,为首的汉子将斗笠微微推起一点,露出自己的脸给辎重处卫队长看:“是我。”
私运紫流金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静虚那边送紫流金的与傅志诚这边接的,都是各自固定的心腹,辎重处的卫队长便是南疆驻军中负责与山匪接头的,傅志诚要求他每次接送紫流金的时候都绝不能声张,一定要做到悄无声息。
按照惯例,卫队长当着手下人的面,没有盘问一句,面色如常地冲他们招招手,将他们放了进来,并且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往紫流金仓库走去,只是这天,卫队长走了两步,鬼使神差地多嘴问了一句:“我记得前几天你们刚送来一批,怎么这么快又一批?”
押送紫流金的山匪整张脸藏在斗笠之下,闷声闷气地说道:“这是大人和大哥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卫队长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神不宁,一边找钥匙一边说道:“不瞒你说,我家大人昨天抽调走一半多的人手跟他走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戴斗笠的山匪紧紧地盯着他开仓库的动作,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粗bào地催促道:“都是跑腿的,我们也不清楚,快开门!”
卫队长拧钥匙的手骤然一顿,皱着眉回过头去:“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么……”
他话音陡然定住了,因为看见一个山匪正在三步远的地方拿着一个小弩指着他的咽喉。
卫队长倒抽了一口凉气,山匪们立刻就知道东窗事发,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为首的一摆手,小弩上的短箭登时毒蛇吐信似的钻进了卫队长的喉咙,他预备着要高声大喊而吸的一口气终于再没有机会吐出来了。
戴斗笠的山匪蓦地上前一步,用肩膀扛住卫队长倒下来的身躯,伸手去抓仓库门上的钥匙——
他的心快要从胸口搏击而出了,只要打开这道门,数万南疆大军,三千玄铁鬼乌鸦,全都被他扼住了喉咙。
就在这时,他听见耳畔一声尖鸣,戴斗笠的山匪一时没能从极度兴奋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身边的手下全都是一脸惊惧,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胳膊不对劲——才握住要是的那只手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铁箭贯穿,炸得跟胳膊只连着一寸的血肉!
断了一半的手紧紧地捏着仓库的钥匙,既转不动,又挡在那。
山匪终于发出了一嗓子不似人声的惨叫。
仅仅这么片刻的耽搁,赶到的玄鹰已经纷纷而下,手持弓箭尚未收起的沈易直接落在了紫流金仓库顶上,从怀中摸出玄铁虎符,虎符下面吊着根绳子,买一送一似的挂了大梁第一个击鼓令。
他长身玉立地站定,背后鹰甲黑翼如云,对西南辎重处中惊呆的南疆驻军说道:“玄铁虎符和击鼓令都在,我奉安定侯之命接管西南辎重兵权,缉拿匪徒,辎重处现在戒严,匪徒就地格杀!”
三个南疆匪首还不知事情有变,此时他们正兵分三路,带着各自的手下从地下钻出,摩拳擦掌地分头往西南辎重处行进。
就在这时,静虚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金石之声,好像是重物从山上与石头们磕磕碰碰着滚落下来,他下意识地抬头。
一颗包在重甲中的人头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那重甲是他藏在紫流金押送车中,想要偷偷潜入西南辎重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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