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他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将自己诸多布置做得越发隐蔽。
涉及到顾昀,算无遗策的雁王总是要糊上一时片刻——倒不是脑子不够用,是他实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一方面,他很想像瞒过徐令一样顺便瞒过顾昀,yīn谋诡计毕竟失之磊落,到底落了下乘,他不想让顾昀见到自己是怎样机关算尽的,也一点也不敢去想顾昀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另一方面,他心里又破罐子破摔地隐隐希望顾昀能明察秋毫,那近乎是一种对极亲近之人无理取闹一般的撒娇心态——想让那人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货色。
他那么矛盾,既怕碰到顾昀那坚硬的底线,又总是忍不住想要试探。
大约世上最难测的并非敌人的险恶,而是心上人那再真挚也时时让人觉得飘忽的用心吧。
顾昀似有意似无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长庚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掀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躲闪,随即又直直地看进顾昀眼里,目光如钩地想从中扒拉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这时,葛晨偏偏不长眼色地凑过来,在顾昀耳边道:“大帅,我怀疑洋毛子的重甲有特殊工艺,比我们的省紫流金,要么你们先收拾人,我去把这重甲拆开看看,偷个师!”
葛晨这么一冒头,刚好转移开了顾昀的视线,仓促间长庚什么意味都没能从那一眼中咂摸出来,而周围尽是碍眼的外人,他不能上前问个清楚,只好兀自七上八下。
顾昀闻言,指了个亲卫跟着葛晨,拍板道:“偷不回来我可当你是偷懒,回去军法处置,走——”
他一声令下,二十几个黑乌鸦悄无声息地围了这小小的西洋岗哨所,悄无声息地就把里头那几个还在大梦chūn秋的西洋兵收拾了,从岗哨中搜罗出一套驻军防控图,几套轻甲,一行人各自将轻裘甲穿在身上,到时候只要将面罩往下一放,谁也看不出来里面的人不是原装的。
顾昀一指瑟瑟发抖的西洋兵俘虏:“给他穿上轻甲,金匣子里装一根引线,敢捣蛋就把他炸成饺子馅——对了,小葛呢?”
葛晨忙一路小跑地跟过来:“哎哎,大帅我在这!”
顾昀一看,这么一会工夫,此人不但将洋人的重甲拆了,还雁过拔毛地将那重甲中的整个核心动力拆了下来,守财奴似的绑在腰间不肯放下,一双眼亮得活似掉进了米缸里的耗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道:“顾帅,我也要假扮西洋兵吗?我要把这个带走,有肚子大一点的轻甲吗?”
顾昀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他片刻,指挥手下亲兵将葛灵枢五花大绑,忽然笑道:“穿什么轻甲?好几十斤那么沉,我这倒有个更合适的角色给你,你也不必便装,假扮成来敌阵偷jī摸狗还被捉住的jian细怎么样,万一被人盘问,咱们也好有个托词——对了,正好你带着这玩意也像人赃并获,绑起来!”
葛晨一脸震惊地取代了方才的洋人俘虏,被两个铁面无情的亲卫抓起来绑成一团,手脚吊在长杆上,晃晃悠悠的被人挑着走。葛晨又不傻,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哪里得罪大将军了,顾昀故意整他,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长庚:“王……”
“王什么?”顾昀将铁面罩往下一放,声音从冰冷的面罩后面传出来,镀了一层寒霜似的,“堵上他的嘴,俘虏不许乱叫唤。”
自己还在七上八下的雁亲王根本不敢出声,在他的默许下,葛灵枢整个人变成了一团人字形的冤屈,被一根长杆挑走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扛着“俘虏”前往西洋人驻军所在,临近破晓时,他们已经穿过了江南大片的无人区,bī近敌阵。
此时,透过千里眼,顾昀等人已经能看见趴在江面上的那只骇的西洋水怪,那些虎鲨一般来去如风的西洋蛟横行,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直面这些旋风似的西洋蛟,徐令一时看得有些眼晕,西洋人的防线太严密了,他双手都是冷汗,不知道这几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敌阵中依然大摇大摆的。
还没来得及靠近驻地,几口短pào的pào口就移动过来,黑dòngdòng地对着他们。
徐令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时,他一侧的肩膀被人按住了,徐令听见雁王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怕的时候,不要想被人发现我们就死定了,你要想,这些都是我们要料理的,今天不杀了他们,明天也要挨个清算,我们是来杀人的,不是被人杀的。”
徐令从雁王清清淡淡的话音里听出一股属于狩猎者的杀意,整个人微微打了个寒噤,那股杀意仿佛在战栗中传递到了他身上,徐令深吸一口气,想起祠堂中的累累白骨,狠狠地闭上眼,果然畏惧之情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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