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旁听到此时的雁王直接被他拖出来,抬头看了方钦一眼:“我看容后再议就不必了吧?烽火票以‘烽火’冠名,归根到底是与战事息息相关,既然诸位大人想割地饲虎láng,那第三批烽火票也确实没有发的理由了,朝廷以之后五年税收作保,总能再筹措仨瓜俩枣来,够还账了。”
方钦摇头笑道:“雁王这是赌气的话,此时停战岂是割地饲虎láng?西洋人已经在节节败退,这是变相请降,到了海上他们不过是一群无根之萍,实在构不成心腹大患。”
长庚也笑了,不温不火道:“方大人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实在让人感佩,远在千里之外就知道西洋人已经是无根之萍,这等高瞻远瞩,我辈实难望其项背。”
眼看着两人用互相拜年的语气尖酸刻薄起来,李丰不得不出面道:“军中事军中人说了算,朕召你们来,是让你们来议一议烽火票的当务之急,吵什么两江战场?一点账算了这么长时间都算不明白,操心得倒多——阿旻,你也少说两句。”
户部侍郎适时地顺着皇上的话音站出来道:“雁王殿下刚自江北归来,恐怕还没理清楚第三批烽火票受阻的因由,您也知道,我朝文武百官薪俸虽然比起前朝已算丰厚,但毕竟也有一家老小,靠这点俸禄维持一点面子而已,岂敢大富大贵……值此国家为难时,实在是爱莫能助,自从烽火票认购纳入吏治考察之后,多少人倾家dàng产?眼下实在是分文也拿不出了。王爷素日是与商会巨贾杜万全等人私jiāo甚笃,您看向可否由您出面,再向他们征一回?”
长庚才不肯落这个别有深意的陷阱,面不改色道:“回京路上我已经拜访过杜公等人,如今各地厂房初建,身为义商,有时候又不得不照管难民,开销很大,如今大半个身家都压在了运河办,就算有心毁家纾难,难不成连那许多好不容易安顿的难民也一起舍了?不瞒诸位,杜公跟我的原话是,他也实在是分文拿不出了。”
方钦不肯放过他:“难道殿下当年一力推动烽火票的时候,就没想到留一条退路?”
长庚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方大人,我当初说得很清楚,钱先借着,等两年到期,国库缓过这一口气来,自然能倒换开,实在一时腾不出手来,可以用尝试第三批烽火票解燃眉之急——当时掐算国库银钱流入时方大人已经接掌户部,并未提出异议,现在你来问我,本王倒是还想请教大人,这两年多流经户部进出的钱财都何去何从了,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方钦终于忍不住怒道:“账册笔笔都在,雁王若对下官有疑虑,大可以去查!”
长庚皮笑肉不笑道:“也对,户部诸位大人们总不会连区区账册都做不平,那想必当年方大人是鬼迷了心窍,算错了?”
李丰:“够了!”
方钦忙告罪,长庚微微一欠身,油盐不进地站在一边,他在朝会上多数时间都是十分沉默的,有话多半是下面的人说,很少这样和人针锋相对,方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很不对劲。
雁王一定对烽火票的尴尬局面早有准备,为什么他宁可在皇上面前吵架也不肯顺顺当当地说出来?他在铺垫什么?
大朝会不欢而散,雁王被留下,跟李丰一前一后沉默地走,李丰的断腿虽然恢复了,却始终是落下了病根,走得快了,会显得有点跛。
“陪朕去花园走走。”李丰道。
正巧,这天太子刚下了学,正带着三皇子在花园玩,见了父亲和小叔叔,忙规规矩矩地跑来见礼。太子大一年是一年,如今已经有点小少年的样子了,三皇子才五岁,正在换牙,说话有点漏风。
李丰见了太子,当然要将当爹的威风摆一摆,先是无中生有地找茬训斥了太子一番,又板着脸审问了一通学业。
太子先还答得好好的,到最后眼神老往弟弟那边瞟,李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顿时一阵啼笑皆非。
无齿的三皇子还不到遭到父亲bī问的年龄,本来噤若寒蝉地站在一边,后来被雁王招手叫走了,雁王带着他十分不讲究地席地而坐,随手抓了几根草jīng,编了个草蚱蜢。宫禁中的孩子何曾见过这种乡间野区?三皇子眼都直了,傻乎乎地探头看着,不一会,那小东西左手拿着个草蚱蜢,右手拿着个草蝈蝈,乐得都没顾上掩饰自己缺了一颗的门牙。
李丰:“……玩物丧志,像什么话。”
他板着脸瞪了长庚一眼,又把两个恋恋不舍的小孩打发了,李丰远远地看见三皇子踮着脚把一只蝈蝈塞进了太子手里,太子便牵起他空出来的那只手,大孩子领着小孩子,看起来倒像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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