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_priest【完结+番外】(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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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昀摸到了一件外衣,胡乱披在身上:“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想要站起来,不料一下起猛了,身形微晃,又坐了回去。顾昀深吸一口气,一手抵住额头,一手按着chuáng沿。

  “别动。”长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他迟疑了一下,弯下腰将顾昀的腿扶起来,重新放回chuáng上,又替他拉过被子,避过一把乱铺在chuáng头的长发,扳着他的肩膀扶他躺下,做完这一系列的事,长庚尴尬地在旁边傻站了一会,搜肠刮肚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僵硬地问候道:“你怎么了?”

  顾昀身上的药正发作,没料到正跟自己“闹脾气”的长庚会突然来访,当下也只好勉qiáng忍下头疼和耳边忽震耳忽模糊的声音。

  他打算先把长庚打发走,便若无其事地笑道:“让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小白眼láng气的——劳烦殿下给我拿壶酒来。”

  依照他的经验,这种时候,喝一口酒好像能好一点。

  长庚皱着眉,狐疑地端详着他。

  顾昀头痛欲裂,便顺口扯谎道:“沈易配的药酒,治偏头疼的。”

  听闻古时候那挟天子令诸侯之人也时常犯偏头疼,人皆有类比联想之心,他这么一说,长庚果然被糊弄住了,将他挂在轻甲旁边的一把小壶取来。

  顾昀一口气灌下去半瓶,眼看要gān瓶,长庚忙握住他的手腕,qiáng行将酒壶夺了下来:“够了,药酒也不能这么喝。”

  烈酒入腹如火,全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顾昀吐出口气,果然觉得眼前清明了些,只是可能酒喝得太急了,他觉得有点上头。两人一时没话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顾昀有点撑不下去了,便靠在chuáng头,轻轻合上了眼。

  他这分明是送客之意,长庚也知道自己该走了,可是脚下却如同生了根。

  长庚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你操心也是白操心,还不识相快走。”

  一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替顾昀按起xué位来。

  边按边觉得自己贱,可手却停不下来。

  顾昀额头冰凉,除去一开始皱了一下眉以外,便没发表别的意见,乖顺地任他摆弄。

  直到长庚的手有一点酸了,低声问道:“好些了吗?”

  顾昀才睁开眼,沉默地看着长庚。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顾昀这辈子借着酒意,竟偶尔也会说句人话。

  他忽然开口道:“就算到了京城,也有义父护着你,不用害怕。”

  长庚狠狠地一震,在灯光晦暗处几乎是打了个哆嗦。

  他在这样一个微妙又早熟的年龄段里,当他心里知道自己无可倚仗的时候,就能咬着牙让自己变成一个冷静克制的成年人,可是这一点bī出来的qiáng大很快就会在他所渴望的一点微末温暖面前分崩离析,露出内里一团柔软的孩子气来。

  顾昀冲他伸出一只手:“义父错了,好不好?”

  他并不知道这一句话是怎么穿透那少年冻裂的心魂的,本意想来也不怎么真诚,因为顾昀大部分时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即便偶尔良心发现,也不见得能知道自己错在哪。

  他只是借着酒意带来的温柔和纵容,给了长庚一个台阶下。

  长庚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僵硬了多日的肩膀突然就垮了下来,差点哭了。

  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等的不过就是那么两句话,只要那个人当面跟他说一句“义父错了,没有不要你”,让他能感觉到这世上没有了nüè待他的秀娘,没有了来不及见最后一面的徐百户后,还给他留了一点温暖的念想……那么他就可以原谅小义父的一切。

  从来的和以后的。

  不管他是叫沈十六还是叫顾昀。

  顾昀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便靠在chuáng头闭目养神,几不可闻地说道:“长庚,很多东西都会变的,没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什么地方,有的时候不要想太多。”

  长庚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目光中不知不觉中带上些许小心翼翼的贪婪,心里悲哀地承认顾昀说得对——很多东西会变,活人会死,好时光会消散,亲朋故旧会分离,山高海深的情义会随水流到天涯海角……唯有他自己的归宿既定且已知,他会变成一个疯子。

  顾昀往chuáng榻里面挪了挪,伸开手臂,拍拍自己身边:“上来,明天还要赶路,在我这凑合一觉吧。”

  后半夜,长庚在顾昀帐子里睡着了,乌尔骨照常不肯放过他,噩梦依然一个接一个,可是他鼻尖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潜意识里就知道自己很安全,甚至隐约明白这是在做梦,那些恐惧与怨恨便似乎和他隔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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