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徐令为首的御史台成了御用喷壶,将“破旧立新”别在脑门上,每天专门负责给朝廷的各项政令寻觅种种理论依据,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顺。
不住在宫里的皇上有时候会装模作样地回雁王府,然后将雁王府当成个偶尔私下接见朝臣的“客厅”,转身就往侯府里钻——反正没有两步路。
这一年的雨水下来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场连着一场的小雨
常年不在家的顾昀虽未卸甲,却总算能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常住了,他难得对自己家有这么重的归属感,于是命人将荒草丛生的侯府整了整。几乎快要传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里里外外折腾了好几天,总算有了点住人的样子。
修理园子整饬房舍的时候翻出了不少经年旧物,于是每天跟在霍统领身后扒拉旧东西就成了不着调的皇上晚上遛食的新爱好。
“这是当年长公主的旧物吗?”长庚指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问道——未免不尊重,他没有贸然上手动。
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妇看了一眼,笑道:“可不是么,专门给小侯爷做的。”
说着,她把那盒子打开,只见那活像个藏珠匣的宝盒里居然是个“jī毛掸子”。
长庚:“……”
那老妇道:“小侯爷幼时捣蛋得很,训斥一顿他根本不忘心里去,关思过房里他自己会撬锁钻出来,还知道跑去厨房偷吃,打轻了根本不管用,老爷又是那么个bào脾气,一来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个家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爷下手又黑,岂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来,有一回行军途中看见一个村妇拎着扫把训子,便想出这么个招数对付他。”
长庚双手将那揍过顾大帅的jī毛掸子“请”了出来,只见此物内撑是一根细细的杆子,用力过猛会断,不至于打出人命来,外面一圈厚厚的“jī毛”也不是真的野jī毛,是细细的小竹丝和一种不知什么动物的坚硬的毛编在一起凑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
他从小在侯府里长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仆妇虽然改口称“皇上”,却丝毫不见外,乐呵呵地说道:“咱家侯爷小时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无恶不作,后来就怕这个,不管gān什么,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实一会。”
顾昀在长庚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长辈模样,他那童年少年时代对长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听得格外津津有味。
“公主要打他的时候才好玩,满院子跑,一边跑一边哭,嚎得跟真事似的。”
长庚奇道:“真事?难不成是装的?”
“当然是装的,”老仆妇边走边叹道,“咱家小侯爷小时候,不上几板子真章,别指望能让他掉真眼泪,你看他满院子哭,gān打雷不下雨,嘴里的词一套一套的,动辄就可怜巴巴地来一句‘娘,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我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要不然就‘娘是想换一个比我好的弟弟吗?我都改了,求求您别换弟弟,我就一个娘,要是也不疼我,我就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了’……听得人心肝乱颤,公主都不忍心下手收拾他。”
长庚一想那情景,笑得喘不上气来,顾昀不愧是兵法大家,从小就知道“虚实相生”“攻心为上”。
老仆妇眼角的皱纹中笑意一闪而过,随后她话音忽然一转:“后来去了一趟边疆,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长庚脸上的笑容渐消。
老妇兀自回忆道:“每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理人,也不哭,送饭进去,怎么拿进去怎么推出来,谁哄也不开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来是个小猴子,回来以后成了个小鬼,整个人都变了——过了有两三个月,老侯爷才安顿了北边的事回府……唉,他还不如不回来。要我说,老侯爷待自己的儿子也真是狠,大概也是出了那么档子事,怕他真就这么废了吧。”
长庚轻声问道:“怎么?”
“老侯爷一脚踹开他那房门,生生把他从屋里揪了出来,您想,他眼睛受了那么重的伤,乍见天光怎么会不疼?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一边流眼泪,这回是真眼泪,反而一声没吭。”老仆妇伸手一指,“就是那片小池塘,老侯爷把马鞭子网成一圈,圈在侯爷脖子上,按着他的头bī着他往水里看,冲着他的耳朵吼‘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配姓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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