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特意换上男装,死皮赖脸地非要跟长庚去瞻仰佛门圣地,临出门的时候对着门口的一对铁傀儡撸起袖子,做了个志在必得的手势。
铁傀儡不通人性,木然地注视着他蛇jīng般曲折离奇的背影。
不过当天晚上从护国寺回来,曹娘子就再也没提过“让那妖僧现形”的事,并从此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每天参悟佛法的队伍——无他,“妖僧”长得太俊俏了。
大帅虽然也俊俏,可惜太有攻击性,不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任人欣赏,了然大师就不一样了,曹娘子认为他简直就是一朵行走人间的优钵罗,倘若装进盆景里,必能流芳百世,多看他一眼可以心旷神怡好几天。
老管家不知道那了然和尚给这一个两个都施了什么迷魂药,只好找到了葛胖小头上。
葛胖小义不容辞地陪同前往了。
几天后,葛胖小也倒戈了。
因为了然和尚不但只会念经,他对现存多种紫流金驱使的火机和傀儡都十分jīng通,葛胖小甚至在他那里碰上过灵枢院的人。
做梦都想开一架巨鸢上天的葛胖小二话也没有,直接拜倒在了和尚莲台下。
这一年过去,老管家其实也习惯了长庚他们三天两头往和尚庙里跑,刚开始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不料四殿下好的不学坏的学,到了护国寺第二天就效仿顾昀,玩了一手金蝉脱壳,不告而别。
他先跟随行侍卫jiāo代好,自己要跟着了然大师闭门清修一阵子,让闲杂人等不要打扰,侍卫当然真就不敢打扰,只守在门外。
当天晚上,长庚就带着他两个吃里扒外的跟班,跟着了然大师下江南游历去了。
等过了几天侍卫们反应过来不对劲,再去找人,那禅房里就只剩下一纸轻飘飘的书信了。
老管家欲哭无泪,只好一边托人上奏皇上,一边派人给顾昀送信。
皇上听完以后心非常宽,一来他也不太关心这个便宜弟弟,二来他笃信佛教,对了然和尚有种盲目的信任,听说长庚跟了他去游历,还生出几分羡慕来——只恨自己被俗物所累,不能跟着沾一沾高僧的光。
顾昀那边更是鞭长莫及,指望不上,听说西域一代沙匪多如牛毛,他整天整天地不知道追着沙匪流窜到了什么地方,信使即便到了西凉关,要想立刻找到顾帅本人,完全得要靠运气。
了然虽然是个高僧,却很少讲经,也从不说那些晦涩难辨的佛法和偈语,大多数时候都是面对面地笔谈一些民间见闻,作为一个和尚,他显得十分不务正业,甚至有些太入世了。他甚至会十分大逆不道地说一些当下时事,不过一般随写随烧。
大半个月以后,江南一家小小茶肆中,三个少年与一个和尚围桌而坐。
江南chūn耕已经开始了,但放眼望去,田间地头却看不见几个gān活的人,三两老农身披斗笠,无所事事地远远望着正在劳作的铁傀儡。
比起侯府守卫和侍剑傀儡的煞气盎然,这种杏花烟雨中种地的铁傀儡并非人形,像一辆小车,在地头来回奔波,顶着个木雕的水牛头,显得十分憨态可掬。
这是朝廷第一批拨下来的耕种傀儡,在南京一带先试行。
葛胖小在雁回小镇的时候,就对沈易手下的破铜烂铁有非同寻常的兴趣,看得两眼放光。
了然敲了敲桌子,将长庚等人的注意力拉过来,过了一年,长庚他们已经能看懂他的手语了,和尚也不用再一字一句地写。
“江南在推行的耕种傀儡我曾经在西洋看见过,一个傀儡可以轻轻松松料理一亩地,虽然还是需要烧一点紫流金,但经过几次改良,煤已经足够支撑大部分动力了,这样一来成本就很低了,据说一个傀儡比长明灯还要省。”
葛胖小:“那敢情好啊,往后岂不是种地gān活都不用起早贪黑了?”
试推行的铁傀儡是朝廷拨给南京的,乡绅老爷们各自登记后领走,负责之后的维护。佃户愿意自己种地就自己种,不愿意就把自己承租的地让给傀儡,来年丰收的时候将租子加一成,抵偿耕种傀儡烧的煤和微量的紫流金。
头一年很少有人gān,毕竟要加一成租,但第二年已经推广开了——老百姓看出来了,这东西确实比人好用,加了租,留在手里的粮食还是比先前多,还不用起早贪黑的gān活,这种好事谁不答应?
这才有此时江南田间不见人的盛景。
了然笑而不语。
长庚忽然说道:“我倒是觉得未见得是好事——倘若铁傀儡能完全代替人,还要人做什么用?佃户家租的地也是乡绅老爷的,头些年老爷念旧情,愿意养着这些闲汉,能养他们多少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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