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蛟”不行。
大梁的“蛟”虽为水战之用,但一般仅作海防,极少出海,和西洋人乘风破làng的巨帆大船不太好比。
历来也是这样的——当年海上商路贯通东西南北的时候,沿海一线所有港口码头中停靠的几乎都是洋人的船,那时候武帝当政,大梁正是财大气粗,根本不在乎与西洋蛮夷的日常通商,都是洋人们上赶着跑来淘金。
那时所谓“通商”,是人家送货到门口,这边才纡尊降贵地开一开码头,勉为其难地留下洋人的jī零狗碎,打赏他们点零花钱。
及至先帝与当今,虽然看到了海运通商的利润,热情都很高,但因为西北一线一直不太平,“巨蛟入海”的海防一事始终被搁置,不是没钱,就是没紫流金配额。
如果那批渡船上真的有人在私自倒卖紫流金,那么极有可能威胁到东海一线的海防。
还有了然和尚,将他们引至渡船,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蓄谋已久?
这么一会工夫,顾昀眼前已经越发模糊了,他往怀里摸了摸,摸到了那片琉璃镜,凑合着架在鼻子上,这样起码一只眼睛能稍微看清一点东西。
顾昀苦笑一声,心道:“这可要怎么办?”
长庚脚不沾地地逃回自己屋里,心跳还没平复,一推门先看见了一个白惨惨的和尚,他一口没吞下去的气再次提起来,连忙掩上门,压低声音道;“了然大师,你怎么在这?”
了然笑眯眯地合掌一竖——阿弥陀佛,贫僧无孔不入。
这和尚想必是练过来无影去无踪,十分神出鬼没,连按察使府邸都能随时进出,也实在是个神人。
和尚同长庚比划道:“安定侯恐怕这次大概能放过我了,殿下不必忧心。”
长庚没有忧心他,他心思剔透,微微转念就回过味来,问道:“你是故意利用我引他来的吗?应天府到底有什么?”
了然激赏地看着他,缓缓地伸出两只手,打着手语:“东海蛟妖要化龙,和尚特地引来大天劫。”
这是什么暗示?魏王要造反吗?
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一时间,好几个念头从长庚心里划过,他以前只知道这和尚入世,没料到他入世入得这么深,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审视与防备。
然而不等他多问,了然冲他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轻车熟路地从窗户里跳了出去,长庚迟疑了一下,取下自己的佩剑,跟了出去。
☆、第30章 香凝
长庚追着了然和尚来到城外的时候,夜色已深,周遭万籁俱寂,城里木头小车打更的声音也隐约远去了。他于是停下脚步,开口叫住了前面的人:“了然大师,且先慢点走。”
了然脚步一顿。
长庚说话慢条斯理,态度也不见一点火气,温和有礼,像往日在禅房里沉默不语的喝苦丁一样。
唯有手掌已经移动到了剑柄上,随时拔剑出鞘,便能将那和尚串成肉串。
长庚:“这些日子以来常与大师清谈,我受益匪浅,也知道大师心系天下,不是安于禅院谈佛论道的人——我的出身来历,可能大师有些耳闻,侯爷纵横千里,纵然是一代名将,但不论家国江山将他摆在什么位置上,对我来说,他也只是个相依为命的亲人,我一介小人物,没什么本事,手中铁勉qiáng够立足而已,顾虑不了大事,心里只有巴掌大的一个侯府和几个人,还望大师谅解。”
了然:“……”
长庚平时跟顾昀怎么说话他不知道,不过对外人,一直是“三分的话,十分的含蓄”,了然本以为自己已经领教过了,但他还是万万没想到,世上能有人把“jiāo情归jiāo情,敢动到顾昀头上,我就一剑戳死你”这种杀气腾腾的话说得如此chūn风化雨。
了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跑了一天已经看不出底色的僧履,试探道:“殿下天潢贵胄,心怀仁厚,该有一番天地,不必妄自菲薄。”
长庚神色淡淡的,不为所动:“男儿生于世间,要是连周遭一亩三分地都打理不好,有什么必要把视线放那么远?”
了然苦笑了一下,知道他不好糊弄,只好信誓旦旦地比划道:“顾帅乃是社稷之栋梁,牵一发必动全身,和尚怎敢有半点不轨之心?”
长庚的手掌依然撑在剑柄上:“但大师确实是有意要将我义父引到此地。”
了然正色:“请殿下随我来。”
长庚凝视了他片刻,重新将佩剑提起来,微笑道:“那就有劳大师带路解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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