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果然,北释看着这一手带大的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小崽啊,你跟我学刀也有十年了,明天,你就收拾收拾,下山吧。”
长安没料到北释说出了这样的话,有些猝不及防,呆了一呆。
北释轻轻地说道:“宇峰山上,只有什么都不懂的畜生,你连双头蛇都杀了,也没有什么东西再能磨练你了,可是这世上有得是比畜生qiáng大得多的东西,你不能一辈子不去见识……”
长安蹲下来,突然打断他问道:“师父,你有什么事么?”
北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长安不傻,甚至很聪明,只是常年跟着自己住在这荒山上,始终没学会怎样做人,他顿了片刻,坦然道:“我也要走了,以后如果有缘,你还会再见到我的,如果……”
他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北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污了的酒,随手泼到了院子门口,再一次将他徒弟的头发揉成了鸟窝的模样。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总会习惯的。”他看着长安,忽的一笑,“我还怪舍不得你这小崽的。”
【卷二】
第十五章 再见
男人身材高大,却是宽肩窄腰,显得qiáng壮有力又不蠢笨,他披着蓑衣、头戴斗笠,从大雨和夜色中飞快地穿过浓密的树林。
尽管带了雨具,他依然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胸口处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血迹来,似乎是带了伤。然而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随手挥开挡在他面前的浓密的灌木,那些长满尖刺的植物不能给他造成一点伤害,在他手里好像柔软的柳条一样。
这人的手掌下半部分被布条遮住了,无法辨别是否有shòu纹,然而瞧他的身形与步速,可见这人不单是个毫无疑问的shòu人,可能还是一个非常qiáng大的。
他的脸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深刻,眉目俊朗,然而也许是在大雨里的缘故,他整个人也看起来笼罩着一层yīn郁,一双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潭,在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冷意。
林子深处有一个小屋子,用大石头草草地搭的,房顶是简陋的草棚,门口挂着三叶草编成的草席,男人瞥见,匆忙的脚步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他虽然着急赶路,却确实感觉到体力有些吃不住了。
这种独自树立在森林里的小棚子一般叫做“迎客屋”,门口挂有三叶草牌,以便跟普通的民居区别开,无主,却表明附近会有一个shòu人部落。
北方大陆环境恶劣,地广人稀,没有南方那样的城邦,只有一个个零散的部落各自为政地散落在各个地方。
这种小棚子,大多是给行商或者流làng的shòu人准备的,借他们遮风挡雨,一方面表明部落热情好客,一方面也是警告这些远方来客——你已经到了我们的地盘了,如果不是心怀善意的好客人,就最好离我们远点。
走近迎客屋,男人瞧见棚子里有隐约的火光——显然在这个大雨的夜里想要找地方躲雨的行者不止他一个。
他犹豫了一下,这迎客屋竟然连扇门也没有,里面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地灶坑——北方人家里都有地灶坑,就是在屋内地上挖一个dòng,用石头砌好,里面可以填柴禾,做饭也行,保暖也行,是过冬的好东西。
不过这迎客屋的地灶坑实在太简陋,地灶坑就是个坑,上面竟连个盖子也没有。
站在门口,男人就看清了那地灶坑旁边,一个人正靠在那里打盹,巨大的斗笠盖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个苍白而尖削的下巴。
微微凸起的喉结表明他是个男的,四肢修长,显得有些羸弱。那人的手搭在一边,仿佛取暖似的悬在地灶坑上面,手背正好冲着门口,叫人一眼便瞧清楚——gāngān净净,什么也没有,他是个亚shòu。
站在门口的男人有些迟疑,他一向是谨慎小心的,然而连日赶路的疲惫终于还是压过了他的其他意志,而迎客屋里那个年轻又单薄的亚shòu人也很难让人升起带来更多的警惕心。
男人终于轻咳了一声,调整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又诚恳、又憨厚的笑容,这使得他脸上那种根深蒂固的冷意一瞬间就消失了,气质大变,简直像是眨眼间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非常客气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我借个屋顶,一起躲躲雨行么?”
那少年被惊动了,把罩在脸上的斗笠掀开了一个角,大半张脸在yīn影里,飞快地扫了这男人一眼,随后也没作声,只是大喇喇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给对方在灶火旁边挪开了一个位置,对陌生人似乎毫无防备之心,睡不醒似的,很快就又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昏昏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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