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一顿,再揉揉眼睛,虚影就不见了。
走在前面的棒槌回过头来:“好贱人,你怎么了?”
袁平不耐烦地嚷嚷:“对啊,贱人,你gān什么呢?”
褚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几步追了上去,随口说:“刚才有点眼花,没什么。”
“你gān脆改名叫褚黛玉算了。”袁平说,“要不然给你来条士力架?”
褚桓面无表情地说:“滚。”
他曾经是差点自己跳崖摔死的人,有一段时间,褚桓自己待着的时候总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幻听,他对这方面神经格外过敏。
褚桓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然而一时又说不出来。
众人压抑地飞快经过了枉死花所在的水域,一口气离开老远,直到回过头已经完全没有小白花的踪迹了,几个人才略微松了口气,停下来稍作休息。
棒槌本身脚上就崴了一下,又牵着大山跑了半天,此时已经接近筋疲力尽,他松开大山的拐杖,一屁股坐在地上:“每年巡山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这些东西,这还是半路上,族长,你说前面不会接近陷落地了吧?”
小芳:“别放屁了,陷落地怎么可能会……”
陷落地怎么可能这么近,要真是那样,他们不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孤岛了么?
然而他瞥见南山的脸色,突然说不下去了。
南山没吭声,当他遇到不方便说或者不好回答的时候,他就会盯着一个地方沉默,以前是盯着口琴沉默,现在目光有了新的寄托——他开始盯着褚桓沉默。
棒槌察言观色,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插科打诨地问:“族长,有人去过陷落地吗?”
“有,”南山说,“我以前听长者提起过,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族里有个勇士独自离开山门,说是要去探一探死地。”
棒槌连忙追问:“后来呢?”
“不知道,没回来。”南山说着,望了一眼背后的远山,“不过这么多年了,大概是死了吧?我原本想,等将来有一天,我不当族长了,也要像他一样去边界探一探。你看,人,扁片人,食眼shòu,音shòu……我们一天到晚挤在那么几个山头上抢巴掌大的地盘生存,我总有种被关在山上的感觉。如果总有一天会老死,我想亲自看一眼外面到底有什么,才肯甘心闭眼吧。”
所有热烈的生命,必然包含对自由的不懈追求——
可惜他完全是对牛弹琴,棒槌作为一根合格的棒槌,完全无法领会他们的族长的情怀,还自作聪明地抓了个关键词:“gān嘛原本想?现在不想了?”
南山:“……”
他无言以对,只好给了这条棒槌一脚,并又做贼似的偷瞥了褚桓一眼。
他心里又生出了新的不满足,想着:“我gān嘛非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可是褚桓却没留意他们的对话,他正眉头紧缩,眼神放得很空,缓缓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好像在思量着什么。
棒槌见他没反应,十分不满,连忙去招惹一番,他捅了捅褚桓,伸手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那有个树dòng你看见了么?又避风又避人——唉,树dòng是个好地方,我家小子就是在那地方生出来的。”
褚桓本来正专心思考他遗漏了什么,被棒槌这么一搅合全忘了,他泄气地瞥了那搅屎棍子一眼,煞有介事地用普通话说:“怪不得,我就觉得你儿子是个木头命,又熊又猴。”
棒槌听得一脑门问号,褚桓却无意中往他所指的方向扫了一眼:“什么眼神?哪有树?”
棒槌:“就在那里,怎么会看不见呢?”
褚桓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又认认真真地转头看了看棒槌,当他确认棒槌确实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时,褚桓的手心里骤然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蓦地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褚桓站了起来,一回身按住南山的肩膀,在他惊愕的表情下将鼻尖凑到了他的长发上,仔细闻了一圈。
他的尺度陡然放大,袁平和棒槌先是吃了一惊,吃完这惊,大约觉得没饱,又吃了jī毛一样疯狂地齐声咳嗽了起来。
袁平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乍一看依然感觉难以接受,梗着脖子喊:“这还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呢嘿!有些人麻烦注意一下素质啊!”
褚桓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注意你个头!闭嘴!”
他发现自己闻不到南山头发上的桂花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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