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就这样,带着这条别致的手链,背着简单的行囊出门了。
门一开,褚桓先是一怔——南山已经在那里不知等他多久了。
南山手里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马脖子上还挂着两个竹筒,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酒香。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里,一开始谁都没吭声,这种时候,真是说什么都多余。
“你……”南山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行囊上,下巴绷得死紧,好一会,他喉咙微动,才低低地说,“走吧,我送你。”
他的长发利落地扎了起来,显得更年轻了些,身上又穿上了那件搞笑的马甲,口琴也依然傻乎乎地挂在腰间——只是多扎了一条腰带。
一见南山,原本缠在褚桓手腕上耍赖不肯走的小毒蛇立刻软了,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当钉子户,老老实实地溜出来爬走了。
褚桓不自在地缩了一下手,感觉袖管一下子空dàngdàng的,风都灌进去了。
他没有多废话,翻身上马,白马好像识途,南山也不用牵着,它就会自动跟着他走。
走着走着,南山就把口琴解了下来,凑在嘴边chuī着。
褚桓小时候其实也有一个口琴,是褚爱国给他玩的,可惜那东西在他的抽屉里躺了这么多年,他也没弄清哪个窟窿出来的是什么音,南山却已经能像chuī叶笛一样熟练地chuī出各种曲子了。
可能音乐这种东西,的确是要看天赋的。
褚桓总是漫不经心,唯独听南山chuī曲子的时候,他是全神贯注的。
南山的乐声里自有一番丰沛的喜怒哀乐,从来不屑有一零半星的遮掩,浓烈得好像一口烈酒,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是激dàng,让人无比真实地感觉到,无论痛苦还是喜悦,自己都确实是活着的。
不是行尸走肉,也没有浑浑度日。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走过了民居、果树,然后南山牵马,带他穿越了那条与世隔绝般神秘的河。
褚桓不禁顺着来路回望了一眼,触目皆白,茫茫无所见。
记忆里那些小崽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成了一页幻听,从他耳边一闪而过,褚桓低下头,看见了南山深色的目光。
他那么俊秀,是褚桓生平仅见的、再漫不经心的人扫上一眼,也会印在心里的俊秀。
褚桓的目光从他的嘴唇上掠过,不由自主地逗留了一下,片刻后被自己发觉,褚桓就有点不大自在地转开了视线,觉得自己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好像容易犯错误。
他只好生硬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死乞白赖地把眷恋幻化成一句没什么意义的感慨:一转眼,自己在这里居然已经待了三四个月了,真是时光如水。
“哎,”褚桓伸手敲敲南山的肩膀,“马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是酒吗?”
南山把其中一个竹筒摘了下来,拧开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回身递给了褚桓。
两个人站在河边,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个竹筒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褚桓就摸了摸白马柔软的鬓毛,笑起来:“你说我这是不是也算酒驾?酒驾在我们那被逮着一次,可得塞进小黑屋关半年。”
南山听着他顺口开的玩笑,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既不笑,也不接话,而是直言说:“你一走,我很难过。”
褚桓:“……”
他笑容渐淡,最后叹了口气,伸出一条胳膊,搂住南山的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
桂花味从他鼻尖错觉似的一晃而过,褚桓忽然暗搓搓地君子起来——他觉得自己既然心有杂念,就不该无所禁忌,于是克制地在南山肩上拍了拍,随即放开了他,翻身上马。
“回头我把它撒在上次那个车站附近,它会自己认路回来是吧?”白马碎碎地踱着步,褚桓随意地拨动着马头,让它围着南山转了几圈,然后取下了它脖子上挂着的另一桶酒,“这个就送我了,再见。”
说完,他轻轻一夹马腹,驱马直行。
他走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却始终没有回一次头。
南山忍不住叫了一声:“褚桓……”
褚桓背对着他,远远地挥了挥手。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南山始终立在原地,目送着白马终于绝尘而去,看着褚桓像来的时候一样,gāngān净净、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先人的话,不一定就是真的。”
南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他没有回头,只是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长者。”
长者从浓雾里走出来,瘦骨嶙峋的脸上面无表情,就像个粉墨登场的老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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