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月确实是吩咐过要时刻留守的,可有道是人走茶凉,身前再威风的人死了,也不过是一抷huáng土一具枯骨,也要被人遗忘的。何况像叶白这种虽居高位却并无什么权利,又不曾和人jiāo好的人?故而秦楼月下过命令是下过命令,却没有什么人真正认真执行过,毕竟谁都不会知道真有一天有人会傻缺到要冒着惹下无穷麻烦的后果去图一时快乐不是?
“没人会说话了?”等不到回答,秦楼月含笑着又问了一句。
“是属下督促不力,望宫主责罚!”一直跟着秦楼月的男子忽然跪下,重重弯腰。
秦楼月的目光就落在了男子身上。
此时,其他人也纷纷醒悟,大半都跪下请罪。
看着就跪在面前的男子,再望着一片黑鸦鸦的头顶,秦楼月眼神渐渐冷了下去。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残缺不平的冰面,片刻才笑道:“这么多人请罪……就是说,这件事你们都知道,都有份了?”
没人敢回答。
秦楼月其实还想再笑着问一句‘你们是不是笃定了法不责众。’,但他生生地忍了下来:
“罢了,依着来人能轻易震破玄冰的功力来看,就是你们守在这里,也没有幸免的可能。不过……”
秦楼月略顿了一下,他的眼神一一扫过面前所有跪着的人:“一个月之内,你们查不出是谁的话,那现在跪着的人,统统提头来见——我不会落下你们任何一个,”他的目光再回到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子身上,“明白吗?”
跪下的人只有答应。
秦楼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部退下。
其他的人悄悄地都退走了,只有那最先跪下的跟着秦楼月的男子还跪在地上。
秦楼月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替面前的尸体整理衣冠,扫除碎冰,再拂去残ròu……等一切都做完之后,秦楼月才再看向男子:“怎么不起来?”
男子越发低了头:“小人督促不力,才导致大人受此屈rǔ,还请宫主责罚。”
秦楼月静静的听着。片刻,他微微笑了:“玄风,你知道么?你方才说的这句话,叶白从来没有说过。”
秦楼月的语气其实颇为温和的,但听见这句话的玄风却猛然僵住了脸。
你知道么?你方才说的说的这句话,叶白从来没有说过。
——连叶白都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你凭什么说?
……
如果说今天秦楼月的心qíng是yīn云密布电闪雷鸣的话,那今天傅长天的心qíng就绝对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了。
傅长天的探子正在向傅长天报告:“大人,这半个月来武林基本都在为闻人寻的事qíng沸腾着,到处风声鹤唳,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傅长天难得的微笑:“没事,我知道,不急,你们的安全更重要。”
探子受宠若惊,连忙道:“谢大人!还有就是在帝都的探子出了点失误,让我们的几个据点都被人扫掉了……”
傅长天唔了一声,面上还带着微笑:“有些事qíng难免的。”
探子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听反话,刚要请罪,就看见傅长天面上不是冷笑不是yīn笑而确确实实的是微笑。
还是微笑……这么想着,探子小心翼翼地说了关于天下宫的qíng报:“最近两天,天下宫彻底收服了从付家那里qiáng来的地盘……”
傅长天皱了眉,但随即就松开了:“也罢,意料之中的事qíng。”
连天下宫的事qíng都能说出‘也罢’了?探子先惊后喜,当下再不含糊,一股脑儿就把所有不利的消息倒了出来,而有利的……
——那当然是等着下次大人心qíng不好的时候说了!
一个早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打发走了最后一个频频回望的探子,傅长天在椅子上坐着看了一会qíng报后,到底忍不住,关严了大门就向后院走去。
后院里,叶白正坐在临水的凉亭之中。
冬意正浓,池塘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火shòu正趴在池塘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爪子刺着冰面,满意于那左一个右一个的连着蜘蛛网般裂痕的小窟窿。冰火shòu的左上方则是石桌,叶白的长剑就横在石桌上,而他自己,则正微垂着眼,静静看着自己的双手。
傅长天心头重重一跳。仅仅只是看见叶白,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无法不愉快,无法不舒服。
傅长天的眼神柔和了,他理所当然地忽略了横在池塘边、好大一只的冰火shòu,只蹬蹬蹬地走上凉亭,拿起一旁搁下的大氅,小心替叶白披上:
“大人,起风了,当心着凉。”
叶白还没有说话,趴在一旁的冰火shòu就不乐意了:从来都是它忽略人,什么时候轮到人忽略它了?
这么想着,冰火shòu呼一下就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踏步到了傅长天面前。
傅长天这才看见了冰火shòu:“大人,这是你的宠物?”这么说着,他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真威武。”
冰火shòu一下子就顿住了。它倒是听明白了傅长天的夸赞,可是……
可是,什么时候,夸赞也能听得这么不顺心?冰火shòu茫然的思索着。
叶白的目光移到了傅长天身上:“坐吧。”
傅长天微笑着:“小人站着就好了。”
叶白应了一声:“往后不需要再关注天下宫了,注意叶谦的动向。”
对于叶白的‘不要关注天下宫’,傅长天倒是没有质疑什么,只是问:“对于叶谦,大人是想……”
“我必杀他。”叶白回答了四个字。
傅长天便不再多话,只轻轻应了一声。
叶白没有再开口,他伸手摸了摸走到脚边的冰火shòu。
就在傅长天以为叶白要离开的时候,叶白忽然开了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长天呆了一下,才醒悟过来叶白是在说他计划推翻天下宫的事qíng。
想了想,傅长天道:“小人只是……”
傅长天至今还记得自己听到消息之后的仿佛世界都塌陷了的感觉,当时的他惊怒憎恨,只想着要毁了秦楼月的一切,好让对方也明白自己的痛苦……其实现在也是如此。
不过这些,都没有必要让叶白知道。
于是傅长天只是微笑:“小人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秦楼月如此背信弃义而已。”
叶白沉默片刻:“是么。”
傅长天刚琢磨了该不该回答一个‘当然’,就听叶白再道:“付出了所有,别人也不在意,你又是何苦。”
叶白说得很平淡,可傅长天真的结结实实的懵了一次,脱口就说:“我愿意。”
叶白不再开口。
确实是‘我愿意’。
不过是‘我愿意’。
简单的三个字,就能抵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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