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正雕着手中木头的衣饰。三年的跋涉,远离人烟已久。叶白早就连话都不怎么说了,只是在闲暇的时候,还会随手雕个人形,一边锻炼手指的灵活,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意。
叶白以为会把闻人君忘记。
三年的时间,他雕了一百个以上的人形,但每个人形都没有雕上面孔。
叶白其实想把闻人君忘记。
然而三年已经过去了,他却记得对方穿的衣饰,对方说的话语……以及,对方容貌的每一个细节。
最后一道衣饰的皱褶雕好了。叶白举起手中的人像看了看,继而在人像右手处随意补了三两刀。片刻,一柄斜指地下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人像是手中。
叶白手中的刻刀终于移到了人像的面孔上——三年没有面孔的人像雕刻,已经足够他确认自己的心意了。
只是……
叶白手中的刻刀没有落下去。
只是,拿着剑的闻人君,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是顾盼睥睨,威严自生;还是随xing无拘,洒然自怡?
叶白看着手中人像的面孔。
手中人像的面孔上当然什么都没有。然后,叶白也就想起了闻人君的神qíng——大多数时候是淡漠的,而少数时候,是在回忆,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所以……爱不了,恨不了,喜不了,怒不了,是么?
叶白这么想着。继而,他按着刻刀的食指轻轻一抚,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原本还在他手中的刻刀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风不知何时停下了。
蔚蓝蔚蓝的湖底下,一抹黑影悄然出现。
叶白依旧看着手中的人像。他用已经磨出了薄茧的指腹轻抚过人像。
人像微有些粗粝——是木材特有的质感。
湖底下的yīn影越发大了。
叶白合了合掌心。
刹那,原本雕刻漂亮的人像便在叶白手中guī裂出了道道细纹。
而也是这个时候,哗啦的一声震天响动,透明的湖水一下子激dàng而起,已经湮没了整个天地!其中更有一道粗长紫芒,闪电似的掠向叶白,倏忽之间,腥臭之气已经扑鼻而来!
叶白甚至没有抬头,左手依旧不疾不徐的用着力,他右手随意往前一拍,只听钝钝的一声闷响,那粗壮的紫色就僵在了半空,继而重重摔落,让整个大地都震了一震,却是一条紫色大蛟。
还未刻完的人像已经在叶白掌中化为了飞灰。叶白站起了身,他还记得自己离开飞云城时的决定。
三年之后,炼神巅峰,再次挑战闻人君。
然后,叫他欢喜。
东洲 雍城
作为神州大陆上排得上号的城池,雍城人口多达十万之众,自然是热闹不凡的。而作为雍城中最好酒楼的迎客楼,那更是每日的人来车往,高朋满座。
只是今日,这迎客楼门前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在天刚亮的时候,一个着青灰色粗布衣衫的年轻男子坐到了迎客楼大门的对面,然后摸出了一块写着一个一两的牌子,就开始从身旁的大袋子里摸出水果,沉默雕刻。
一个水果一两银子,论理自然是无人会买的,然而偏偏的,在那年轻男子刚刚坐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一个本来坐在迎客楼二楼悠闲品茗的客人走了下去。
然后来了第二个。
然后来了第三个。
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年轻男子的周围就已经围满了衣着光鲜、腰佩刀剑的人群,并且还个个屏息静气,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青灰色衣服的男子手中刻刀飞舞,如穿花蝴蝶,轻轻几下点粘,一朵栩栩如生的杜鹃就摆在了面前的木板上,姿态灿烂。
周围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小了。
青灰色衣服男子又从袋子里摸出了一个水果。是苹果。
将圆滚滚的水果拿在手里,青灰色衣服男子想了想,随即似乎来了些兴致,便信手一抛,几道gān脆漂亮的刀光一掠而过。
继而天空一阵纷扬,却是那嫩huáng色的果ròu已经被尽数削去,猛一看去,倒真像是一捧细碎的杏花自半空洒落,香气依稀。
站得近的人小心翼翼的粘住了其中一朵落下的果ròu,凑到眼前细看,却见无论是花萼花心,都纤毫毕现,直如真物。
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那粘住了果ròu的人也顾不得什么,扬声就叫道:“等等,等等!小哥,方才那套刀法可否再展示一遍,我加银子!”
一开始因为沉默被打破而怒目而视的人也纷纷醒悟,一时之间,青灰色衣服男子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对,小哥,那杜鹃的刀法再展示一遍,我也加银子!”
“那千瓣莲花的刀法!我愿意加银子!”
“那富贵牡丹的刻法,再来一遍!”
……
“我出一千两!”
蓦的,一道断喝盖住了其他所有声音。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俱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一个腰悬金背大砍刀的中年汉子大步踏了进来。
站定在青灰色衣服男子面前,中年汉子目光灼灼:“我出一千两,买你那雕杜鹃的方法。”
青灰色衣服男子仿佛没有听见,只依旧垂着眼雕手中东西。
中年汉子眼中掠过隐怒:“朋友若嫌银钱不够,我们大可好好商量一番。”
青灰色衣服的男子依旧没有反应。
中年汉子的手已经摸上腰间刀柄了,他忍着怒气道:“朋友——”
“朋什么友?”忽然一道大笑响起,“你面前坐着的可是飞云城的少城主,人家不过闲着没事来调戏调戏你们罢了,哪里是真看得上区区千两的银子?你们可别得了便宜还来劲了!”
中年汉子面色一变再变,本以为对方是胡说,但拿眼去看面前的人,却发现原本只沉默雕刻的人已经抬起了头,看向前面。
先前大笑的人已经走到了中年汉子身旁。玉冠碧眼,却正是三年前和叶白有过一些jiāo往的独孤惊飞。
独孤惊飞面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笑容中怎么看怎么没有见到故人的喜悦,反倒是多了些漫不经心和审视。他道:“寻少爷一走三年,了无影踪,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原来并没有什么啊。”
最后一个‘啊’字,独孤惊飞提了音调,听上去就有了些许嘲讽的味道。
叶白自然听了出来,却并不在意。不过倒也不打算再赚路费,索xing就开始收拾东西。
独孤惊飞没有再说话。
但那站出来的中年汉子却开始不忿了,只听他冷笑一声:“什么少城主?只怕再过不久,飞云城就要完了罢!”
叶白没有反应。
独孤惊飞眯了眯眼,也不准备滩面前的浑水。
本来只准备发发牢骚的中年汉子见此qíng景,一下子将面前两人和银样镴枪头画上了等号。当即,他就饱含恶意的笑了起来:“闻人君么,外头chuī嘘的如何如何,还什么天下第一,可到头来也就是这么回事,连祖宗打下的基业都不一定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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