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和我密谋,诱你去邙鬼山。”
叶白一直平静的眼神有了些闪动。曲峥云帮人陷害他,或者就gān脆曲峥云自己陷害他,都不能让叶白惊讶。但曲峥云会自己主动说出陷害了他,却终于让叶白有了惊讶。
然而这难得的惊讶也不过转瞬即逝,虽然曲峥云做了的事qíng,连先前的秦楼月,都没有做过。
曲峥云知道叶白的个xing,所以他不打算能怎么震动叶白,见叶白停了离去的脚步,便已经微笑起来:“坐一会?”
把方才那一句话放在心中的天平上,叶白衡量了一会,默不作声的继续看着曲峥云,但并没有坐下的打算。
曲峥云也不以为意,只依旧微笑着,继续开口,轻声细语:“是谁同我密谋的,我不打算说。一件事卖一个人就够了,卖多了,就不挣反赔了。”
叶白不在乎曲峥云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惊世骇俗,他直接询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因为就算我做了,你也不在意。”曲峥云也坦然回答。
叶白的眼神又微微闪动了一下,继而就恢复往常的平静,却是因为已经接受了曲峥云的答案。
叶白的心思不难猜,在看见对方眼神平静下去后,曲峥云就知道自己的答案已经被叶白接受,并再一次确定这次的事qíng便算这么揭过去了。
曲峥云心中突然就有了些感慨。静静倚着chuáng沿一会,他主动开口:“我总该为阿寻做点什么。”
叶白没有出声,并且也还不曾离开。
曲峥云微微垂了脸,他沉默一会,轻声道:“我喜欢阿寻。”
“喜欢?”叶白难得开了口。他看着曲峥云,眼中没有冷漠也没有嘲讽,甚至语气还很平静。但就是这平静语气说出的话,却比冷漠更加冷漠,比嘲讽更加嘲讽,“你不喜欢他。”
曲峥云还是微微垂着脸。他就这么静静的呆着,然后任由掺了些许复杂的笑意爬上他的唇角眼底:“叶大人,你总喜欢说实话,并且总能说出实话……所以,那么多人不喜欢你,连天下宫主,也不愿保你到最后。”
叶白并不在乎。
因为他从来不在乎曲峥云,也从来不在乎秦楼月。所以不管秦楼月做了什么,不管曲峥云说了什么,都不能让叶白稍微动一动容,伤一伤心。
曲峥云当然不会像女人一样和叶白耍嘴皮子的功夫。他闭了闭眼,由着仿佛冬日刻骨寒意一般的寂静在周围流窜良久,才慢慢开口:“我一直决定要喜欢阿寻。”
曲峥云微笑起来:“阿寻有什么不好?很善良,很热诚,很美好,很简单……很简单。”他仿佛在轻轻叹息,“阿寻不喜欢算计人,不喜欢支配人,甚至还不喜欢防备人,能够把王公贵胄看得和小厮马夫一样。我不是他,但我告诉自己,要喜欢他。”
要喜欢他,就不会时时想着防备。
要喜欢他,就不会时时想着算计。
要喜欢他,就不会时时想着支配就不会时时想着往上爬就不会时时煎熬于承诺和yù望!——
曲峥云想要喜欢闻人寻,想了整整三年。
因为他想要守一个并未承诺的承诺——当个普通人,当个好人,一辈子。
他真的努力了。曲峥云想着,他真的找了一个很美好很热诚很善良很简单的人,打算喜欢,打算和他一样普普通通的生活。
可是,就是最贫贱乞丐得了一锭银子哪怕其实没有能力也想要第二锭;就是他挑选的那个最简单最善良的人,在知道了自己是别人的替身、学着的都是别人会的东西后,也愤懑忿恨,辗转难眠。
曲峥云累了。
他其实不怕自己有朝一日不得好死,但他却从头到尾都不愿意被一个个不如他的人踩在脚下。所以他最终没能承诺那个他很想承诺的人,也最终,破了那个在心中默念过无数遍的承诺。
“如果你练武,不错。”叶白看着曲峥云,突然难得的开了口。
曲峥云微笑着。有着一张惊世容貌的他,得到的赞誉其实不算多。因为在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里,大多数人不会真正把目光放在一个不练武的世家子弟身上;只有聊聊的诸如齐阎及何采衣的几个人,方才能看透那张温和笑颜下的冷漠和心计——然而只是感qíng冷漠jīng于计算的曲峥云也并不是真正的曲峥云!
没人知道。
所以今天,曲峥云当着叶白的面,自己撕下了自己的最后一张面具。
不为其他,只是寂寞。
“我的身体不行。”曲峥云轻声笑着,笑容里是刻骨缠绵的锋利。
叶白点了点头:“就算不练武,秦楼月也喜欢你。”
曲峥云哑然而笑,那难得流露出来的锋利便一点点收敛:“如果换了是天下宫宫主听我这一席话……大抵明日,你就可以听到曲家嫡子离奇身亡的消息了。”
“喜不喜欢和杀不杀,是两回事。”叶白平静道。
曲峥云轻轻唔了一声:“就和他对你一样?”
叶白不为这个问题所动,回答得也自然也平静如初:“是。”
曲峥云看了叶白一会,他的眼中突然有了促狭:“那闻人城主呢?他喜不喜欢我?”
叶白看了曲峥云一眼。
曲峥云不是很困难的就在那墨色的眼眸中找到了清楚的杀意——和冬天雪地里的红梅一样的清楚刺目。
“我不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叶白这么回答。
曲峥云毫不意外。但接下来,叶白却问了一句他意料之外的话:
“最后那一段时间,你有多喜欢闻人寻?”
曲峥云怔了一怔。抬眼看了那仿佛古井不波的面孔好一会,他慢慢微笑起来,已然收敛所有锋芒:
“我喜欢得想杀了他。”
○三九 爱
夜幕深深,在进入丹阳的咽喉之处,齐傲静静蛰伏,在他面前及膝的杂糙之后,有一队近百人的为付家卖命的队伍。
齐傲已经缀着这支队伍整整三天了,也亲眼看着这支队伍从jīng神饱满谈笑声风到现在的双眼通红惴惴不安——三天之内,这支队伍已经由满员的一百三十二人降到了如今的不足一百。
——这当然不是齐傲gān的,而是叶白。
天上的月在不知何时被云朵隐了去,于是地上的篝火,也就燃得越发孤单了。
透过茂盛的杂糙,齐傲看见一堆团团围在一起的人中走出了小心翼翼的走出了两个人。
齐傲一眨不眨。
那两个走出来的人显然不敢也不想离人群太远,只稍稍走了一段到杂糙丛中,就开始站定不动。
齐傲死死的盯着那两个人,不肯放过一丁点细节,就连眼睛也只在实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飞快的眨动一下,仿佛生怕就此错过了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蝉依旧在叫,虫依旧蹦跶,还有风chuī过野糙的声音,沙沙——沙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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