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皇帝坐在错金shòu纹的大jiāo椅上,放在椅子上的手因为过分的用力在微微颤抖。目光死死地盯在桌上蓝色呢布的文书上。
门下省侍郎是个颇有几分眼色的人,道:“陛下,这是吴大人昨夜递上的辞呈,因为宫里落了锁,所以臣今天一早就过来呈上。”
侍郎在殿下跪了一会,见皇帝还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忍不住抬了抬眉目去看皇帝。
只见帝王目光如炬,几乎要在辞呈上烧出两个dòng来了。陛下的脸色不是太好,青灰青灰的,衬得本来就沉肃的脸越发yīn沉。
侍郎觉得自己肯定是昨夜为这辞呈的事qíng没有睡好觉,怎么眼花,觉得陛下的脸侧有些红肿,似乎有指印的痕迹。
侍郎心中一咯噔,当心自己这眼色是不是太快了,反而成了替罪羊。
“父王,太傅怎么今日还不入宫,儿臣还等着他呢。”
太傅向来守时,总比约定的时间要早上两刻钟到。眼瞅着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太傅还不来。
凌琰上课的心思都没有了,任xing地把东西一摔,就跑来找皇帝。
皇帝的目光落在凌琰的身上,那眼神又冷又沉,凌琰忍不住想起来后宫那口枯井,打了个哆嗦,声音也小了下来,道:“儿臣去门口再看看……”
“不用去了。”皇帝闭上了眼睛,道:“你的太傅不要你了,他要走了。”
吴桑没有走成。
在递了辞呈之后,皇宫里悄无声息,没有开口挽留,也没有明确回复,仿佛这辞呈从未递上一般。
只有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奉安过来道:“小殿下不见大人,心中惦念得紧,茶饭不思。”
吴桑摇头,没有入宫。
凌琰是皇子,伺候的人一大堆,跟他在一起不过也是图一时的新鲜好玩,估计隔了时日就会把他忘记。
等到三日后,凌琰被抬着出宫见吴桑的时候,吴桑着实被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圆润鲜嫩的双颊已经凹陷,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失了神水,黯淡无光,嘴唇上的皮都一条一条裂开。
凌琰看到吴桑,眼珠子转了转,恢复了几分神采,道:“太傅……”声音又gān又哑,仿佛是七旬老翁一般。
“小殿下……”吴桑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很多年后,当凌琰回忆起那场绝食时,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五岁稚子,能凭着坚qiáng的自控力,不吃不喝绝食三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已登大宝的凌琰感慨,人在深宫,皇家血统,连五岁的孩子都能够凭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敏锐判断,离开了太傅自己就什么都不是。
秋意渐起,乍暖还寒。秋风拂面时,已然带上冷意。
“陛下,吴大人入宫还早着,您要不先歇歇?”奉安上前,小声道。
皇帝的目光只紧紧盯着锦华门的方向,没有说话。
奉安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脸仍然有些发白,眼睛染上热烈的期待,倒是衬得脸色不会太差。
帝王亲候迎宫,饶是封侯拜相的臣工都从未受到如此隆重的待遇。
只是今日从这锦华门进宫的人是否会受宠若惊,感激皇恩浩dàng呢?
奉安在心底叹口气,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良久,天气儿亮透。
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影在锦华门口一顿,低头掏出腰牌给侍卫看。
侍卫放行。
只见一个眉目清举,修长如竹的男子,缓缓走来。
来人走了几步,脚下一滞,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前行。
从吴桑在门口出现的一刻起,皇帝的目光就胶着在吴桑的身上。
九日未见了。
不见的时候,心头想得发疼,见着了,心跳又震得胸腔发疼。
每一下心跳都伴随着一个名字的呼唤。
吴桑,吴桑,吴桑。
此刻看着他脚步一滞,心中也跟着一沉,担心他扭头就走,偏又不敢贸然上前。
正踌躇着,想不到他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心中顿时被一股欣喜塞得满满的,急切地迎上前去。
吴桑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走过,眼睛只直视着前方,仿佛自己擦身而过的不是尊贵无上的帝王,而只是一阵秋风而已。
“吴桑……”皇帝愣了片刻,受伤的qíng绪还来不及舔舐,眼看着人一刻不停地就要走远,忍不住开口去唤。
吴桑听到声音,倒是停了下来,头微微后转,道:“陛下有何吩咐?”
声音疏离至极,甚至带上了嘲讽。如今他是回头看自己一眼都不屑了。
皇帝心头涩得很,只觉得满嘴的苦味都泛上来了。
心中不是不知道自己此刻出现只会平白惹人厌,只是他忍不住,知道他今日会入宫,昨夜都无法安眠。
想见又怕见的qíng态几乎折磨了皇帝一晚。
这个素来处事果决,独断朝纲的人在面对吴桑的事qíng时却最是举棋不定。
此刻站在这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担心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惹他不快。
甚至连上去站在他面前,细细端详他眉目的勇气都没有,只担心自己看久了,他会恼。
“你用早膳了没有?”眼看着吴桑又要抬脚走了,皇帝赶紧走上前去。
吴桑的用膳习惯不太好,常常赶着时间点,一过点,事一多就不吃,特别是早膳。以往都是皇帝盯着,他才用一些。
吴桑似乎感觉到皇帝的注视,果然与皇帝预想的一样,吴桑头一偏,不给正脸看。
只皱起清秀的眉头,表qíng似在忍耐,道:“陛下有何事?”
口气比方才更冷,更厌烦。
皇帝赶紧把自己的目光移开,道:“你能留下来,朕……很感激。”又觑了一眼他的神色,飞快补充道:“朕替凌琰说的。”
“如陛下所说,我之所以留下是为了小殿下。”吴桑素净的眼眸染上暗沉,只停在霜色的树叶上,重复道:“只是为了小殿下。”
皇帝脸色一黯,道;“朕知道。”
“陛下若无事,臣先走了。”
皇帝默默地侧身给吴桑让道。
“凌载。”吴桑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道:“我进出宫的路左右就这一条,早晚一次,我不想下次在这条路上见到你。”
吴桑说完就走,削瘦的身影微微紧绷,是戒备的状态。
皇帝痴痴地看着身影走远,也不管那人听到听不到,喃喃道:“朕知道了。”
“太傅,这么长的政要篇,袁修学竟然要我背下!”凌琰把手中的书翻得哗哗响,气鼓鼓的抱怨道。
小孩子恢复得很快,前几日还整个人gān瘪得厉害,现在却又是活泼得厉害,好动的xing子比以前更甚。
袁修学是翰林院的士林,学富五斗,偏生个xing固执,教导极严,在这么多老师中,也就属他最较真。
“袁修学是为了殿下好,殿下现在打好基础,长大之后,治理……”吴桑停住,道:“长大后,就可以造福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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