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日要不要臣陪你来下盘棋解闷?”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湛摇了摇头,望向了庭前的枫树,那里的红叶是最先知晓秋的气息的,原本青玉一样的颜色已经变得模糊了,朦胧中似乎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凄绝正在蔓延出来。
和士开抬头望了他一眼,忽然感觉好像有盈盈的水雾贯穿过他的身体,里面是朦朦胧胧的那个人的影子,淡淡的却深远得没有边际的落寞和惆怅。
他又低下了头去,心里泛起了微澜,皇上啊,你的痛苦、你的迷惑、你的悲伤,我全部都知道,全部都了解。你的妒忌,你的不甘,你的犹豫,我全部都感同身受。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后,可渐渐地,渐渐地,却会油然而生发自肺腑的同qíng。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忍心看着这样美丽的人挣扎于地狱之间……不过,同qíng归同qíng,该说的话,他还是要照说。上次的计划失败之后,皇上似乎又开始克制自己了。不知皇上到底会怎么做?今天倒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皇上,听说最近兰陵王将郑司空之女接到了府中,这似乎有些与礼不合啊。”他试着挑起了话题。
皇上的脸色一敛,但仍然保持着冷静,“确有此事,长恭做事实在没有分寸。”
“臣听说兰陵王和这名女子素来亲密,感qíng甚好,之前刚回邺城时也经常三天两头去探望她,如今她一生病,兰陵王更是为她乱了分寸,可见王爷有多宠爱她,看来王爷的婚期也近了。”
和士开说完抬起头来,看见皇上剧烈一颤,眼底汹涌出错综复杂的神色。不过很快,皇上的眼神又在瞬间变得冰冷,犹如冰刃一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和士开,这个先不说,你倒和朕说说这迷香是怎么回事?”
和士开一听就知道不妙,想也没想地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他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否认,皇上既然问出了口,那就是一定知道了事qíng的来龙去脉。
“你倒也承认得痛快,那秋兰和小琴可是被打断了手脚才说出来的。”高湛的唇边勾起了一个残忍的弧度,手指轻缓的敲打着石桌面,一下一下,空dàngdàng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告诉朕,为什么。”
和士开咬了咬牙,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皇上,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算您立刻将臣凌迟,臣也不后悔那日那么做!”
“你说什么?”
“皇上,臣不是傻瓜,臣看得出来您的心里有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是您不得求之的人,臣实在不忍心看着皇上这样痛苦,这样折磨自己,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下下之策,只要能了皇上的心愿,臣万死不辞!”
高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
“是,臣早就看出来了。”和士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臣的xing命,反正都是皇上的。”
高湛渐渐敛起了震惊的表qíng,慢慢趋于了平静,“那么,你不觉得这是不容于世吗?”
“皇上,这的确是不容于世的,但是,”和士开微微笑了起来,“即使无法在阳光下存在,也要在黑暗中绽放。”
即使无法在阳光下存在,也要在黑暗中绽放。
高湛随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叶子,紧紧捏在了手里,直到将它揉成了碎片。他可以容忍长恭有女人,但是,绝不能容忍长恭有爱的--女人。谁也不能将长恭的爱从他身边分走一丝一毫……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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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高湛在宫里举行了晚宴,说是要为兰陵王补庆功宴。因为之前兰陵王抱病多日,所以无论如何要补办一下,以示皇上恩宠。长恭十分不喜欢出席这种晚宴,但这是九叔叔为了她举办的,无奈之下也只能前去赴宴。为了不那么无聊,她还把孝琬也拖下了水。
到了宫里的时候,该来的文武百官已经差不多都来了,长恭目光一转,立刻找到了恒伽的位置,连忙拉着孝琬扑到了恒迦的身边。
“恒伽,你也来了?”她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奇怪了,今天怎么没有趁这种场合发挥一下你jiāo际的才能?”
只见恒伽毫无遮拦地凝视着她,“今天,我只想坐在长恭的身旁。”那种暧昧难解的口气好象在她身上缠满了坚韧柔软的丝线,挣不开扯不断,丝丝缕缕千头万绪。
长恭本来是想调侃他,没想到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有些支吾起来,“你,你……”
“因为我只要巴结你这个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就好了,还用得着花力气理那些人吗?”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调笑。
“狐狸……你又耍我!”她随手就给了他一下。
恒伽见她心qíng已经恢复,不由自己的心里也愉快起来。
晚宴将近过了一半的时候,忽然一阵琴声凭空响起,如同绵雨初降,似由远处依依袭来,悠远绵长,使人沉迷。在这优美的乐声中,一位身着朱红长袖舞衣的美人步若rǔ燕穿林,翩然而至。身姿纤细柔软,优雅有致;一双美目顾盼流转,神采飞扬。伴随着轻巧绝伦的舞步,两臂水袖空中回旋而飞,宛若高天流云,美轮美奂。
“还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呢。”恒伽弯了弯唇。
“再美也没有我四弟美。”孝琬不以为然地接了一句,在他的眼里,这世上万物没有一样能比长恭更美。
“那倒是,”恒伽眯了眯眼,“如果长恭身为女子,多半是个红颜祸水……哎哟,长恭,你掐我作什么?我只是说如果啊。”
“要是长恭是个女子,我就把她许配给你!”孝琬看了看他俩,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三哥,你胡说什么呢。”长恭面色大窘地瞪了孝琬一眼,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恒伽正看着她,那黑色水晶般的眼眸,明亮的仿佛可以倒映出整个chūn天的温暖。
孝琬咧了咧嘴,“大男人有什么好害臊,三哥说得也是实话啊,虽然恒伽没你那么美,不过也勉qiáng还算过得去了,不然有什么人能配得上身为女子的你啊!”
“行了,三哥,你就少说两句吧!”长恭挟起了一块ròu塞到了他的嘴里,以防止他再继续胡说八道。
这一幕尽收入了高湛的眼里,他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qíng,但紧抿的薄唇已经泄露了他内在的复杂心qíng。虽然为看到长恭的笑容而感到喜悦,可她和孝琬的亲密又令他感到了一丝妒意。身为皇上的他,又怎么能像孝琬那样自由自在?
他想起了今天的目的,便压抑住了内心的不快,示意那舞者和乐队全都停了下来。大殿里忽然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不再言语,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长恭的身上,沉声道,“长恭,此次你在洛阳立了大功,金银珠宝朕也赏赐过了,这样吧,朕今天就将这个美女也赏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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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恭愣在了那里,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难以置信地脱口道,“皇上,你说什么?”
“兰陵王,皇上说了要将这个美女赏赐给你,还不赶快谢恩。”坐在皇上下首的和士开在一旁开口道。
这下子长恭彻底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皇上,臣……”
“莫非长恭觉得还不够?没有关系。”高湛的眼波一转,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轻轻拍了拍手。
这时,只听一阵环佩叮当的响声,从殿后居然连着走出了十多位容貌娇艳的美人,澄雾彩霭之中,那些美人漪光涟滟,罗袜香尘,一路分花拂柳,迤逦而来。瑶装映层绮,金服炫雕栾。凌波缓步,环佩叮当,就这样如杨柳一般柔媚地地来到了长恭的眼前。
“这二十位美人都是朕亲自挑选出来的,长恭,朕就将这些美人全都赏赐给你。”高湛淡淡笑了笑。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就传来了一阵轻叹声,无数道嫉妒羡慕的目光同时she向在了还处于被打击状态的当事者。
长恭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九叔叔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子塞这么多美女给她?难道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所以---补偿她?如果是个男人,可能还能欢欢喜喜地接受这艳福,可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消受啊。怎么办?怎么办?
“皇上……”她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低声道,“臣多谢皇上的一番美意,只是臣很快就要迎娶王妃,这些美人恐怕无福消受。”没办法了,只能暂时用小铁当下挡箭牌了。
“男子有三妻四妾也很平常,更何况你还是我大齐的王爷,”高湛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寒光。
“回皇上,臣只要王妃一人就够了。”她连忙拒绝道,“臣对其他女子,没有半点兴趣。请皇上收回呈命。”
高湛的薄唇抿得更紧,心坎突然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漾开,心口猛的像是被人用一根细细的红线狠狠的使劲勒紧。刺痛,窒息,毫无防备的,无力抵抗。长恭,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抗命……难道,长恭真的爱上了---他不得不qiáng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从这沼泽一样的心痛中缓过神来。
“兰陵王,这可是违抗圣命。”和士开不咸不淡地又说了一句。
“和士开,你别在这里瞎参和,”孝琬早已忍耐不住,望了一眼高湛,没好气地说道,“皇上,兰陵王并不想要这些女人,何必硬塞给他。”
“三哥……”长恭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
“原来长恭看不上这些美人,那么,这些人留着也没用了。”高湛冷冷一笑,茶眸里掠起了一丝狠厉的杀意,“来人,将这些美人全都拉出去斩了。”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二十个美人更是被吓得哭了起来。
长恭也是大吃一惊,慌忙阻止道,“皇上,不要!”
“皇上,臣倒有一个办法。”恒伽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不如就让兰陵王在这些美人选出一个最为中意的,这样,也不算是拂了皇上的美意。”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事到如今,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连累这二十个美女因她而死,也并不是她想看到的。而要她勉qiáng接受这二十个美人,又确实困难,她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如果只是一个,也许会好办许多。她看了看恒伽,和他迅速地jiāo换了一个眼神,顺着他的话说道,“尚书令大人的办法甚好,臣就收下一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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